《和元帅协议结婚后[女A男O]》作者：明早早晚
    文案
    宁湫是一个在蜜罐里长大的Alpha。
    她十六岁那年，她的A爸大手一挥指向整个银河：
    “看见了吗！这都是咱宁家的矿，以后你要娶人了，不喜欢，咱就换，皇亲贵胄都不能限制你的自由！”
    六年后，宁湫订婚，对象是帝国十代皇血的元帅赵赫之。
    相亲当夜，她流连于狐朋狗友之间，被赵赫之那边冷冰冰的官方请求离婚的文件铺了一脸，小姑娘喝醉了，卷着舌头大放厥词：
    “赵赫之是天王老子他也没法限制我的自由，怎么，想离婚啊？求我啊！”
    当天半夜她被送往赵家，便看到天王老子一个人坐在浴室的冷水里，他目光迷离，整个人的皮肤都是通红的，他说：
    “求你。”
    *双向救赎奔赴/女非男C
    娇纵海王大小姐Ax隐忍残缺元帅O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星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20210317文案截图，撞梗必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救赎，女A男O，先婚后爱。
    立意：世界上最好的品质是温柔。
    第一章
    “求你。”
    宁湫觉得自己整个脑仁儿都疼。
    她几乎是颤颤巍巍地靠在浴缸旁边，腿软得站不起来。
    而坐在浴缸中的青年，全身都被冷水浸染。
    后者眉目明艳，此时却苍白得像是个水鬼，白色的衬衫被冷水整个得浸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空气中萦绕着不合时宜的石榴味道。
    那甜腻的尾调像是一根鱼线，慢慢地挑动着宁湫的心脏。
    “求你，解除我们的订婚协议。”
    男人看着另一边的宁湫，眼中却似乎没有焦距，只是麻木地在重复。
    宁湫一个脑袋两个大，她慢慢地抬头，小心地开口道：
    “赵先生，我们，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所有的事情，都得从今早说起。
    ……
    “不是，你到底是从哪个年代的小说里找来的这老土桥段？”
    宁湫差点被气笑了。
    她把手里的文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几乎不可置信地发问：
    “都37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契合度百分百，就要强制性订婚这种事？”
    站在她眼前的秘书长被她造成的巨响给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
    前者是宁湫上个月才聘请的新人，才刚毕业一年，实习经验寥寥，本科学历平平，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只算乏善可陈，但是……
    他长得很好看。
    宁湫看着青年长而卷曲的睫毛，一双遮不住惊恐的眸子和微微红润的嘴唇，终于痛心疾首地开口：
    “没想到你这个B浓眉大眼的，但不是什么好人啊！”
    是的，没错，B，全称为BETA。
    自从宁湫十六岁二次分化为A后，突然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而至今，已经有六年了。
    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惶恐麻木再到快乐无边，宁湫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因有二。
    第一，她是个女ALPHA，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强势性别，在体力和精神力上都远超常人。
    而第二个则是……
    在秘书长震惊的‘小姐你不能骂人啊我不是这么随便的B’的同时，宁湫狐疑地发问：
    “你老实说，是不是我爸骗我的律法？我确实推了不少他老人家的相亲，但这也不应该啊……”
    她放任自己的身体跌回到舒适的老板椅上，柔柔弱弱地开口道：
    “他终于打定主意卖女求荣？”
    ——宁湫很有钱，准确得说，她投胎的这个家族，非常有钱。
    宁家是帝国首屈一指的金字塔尖尖的家族，掌握着帝国二分之一的矿石脉络，即使没权没势，但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穷得只剩下钱’。
    而深受这铜臭味的熏陶长大的宁湫，非常肯定，帝国之中，99%的烦心事儿都可以靠钱来解决……
    “小姐，您别瞎说！”
    秘书长的俊脸现在皱得像个苦瓜，他垂头丧气地开口：“这，这，董事长……这次订婚，是皇室的意思！”
    ——宁湫仿佛看到了1%的可能性降落在了她的眼前。
    她沉默几秒，转而艰难地回答：“皇室这几年是不是缺钱了？是宁家交的税不够使吗？”
    宁湫痛彻心扉地摇头：“不是，皇室怎么就不信任宁家呢！宁家明明有家训啊！‘作为一个出息的宁家人，我们绝对不会偷税漏税’，这这这……”
    “小湫。”
    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宁湫几乎下意识地从老板椅上站起身来，而她身前的秘书长也立刻转头弯腰：
    “董事长，您亲自来了！”
    眼前来人赫然是宁湫她的便宜A爸宁子怔。
    对方正当壮年，此时却还是忍不住叹气，他向着秘书长挥了挥手，秘书长逃也似地离开办公室，还不忘带上门。
    宁湫极为狗腿地站直：“爸，您坐。”
    宁子怔也不客气，他安详地坐在了自家闺女的老板椅上，沉吟半晌，这才道：
    “小湫啊，这婚，定吧。”
    “你也二十二了，虽然说不上老大不小，但至少得有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只是订婚而已嘛！”
    最后，宁子怔轻咳两声，总结：
    “而且，这也是咱宁家找个好帮手的机会。”
    宁湫：……
    宁湫懂了。
    宁家虽然这些年靠钱解决了99%的事，但现下，宁爸开始不满足那1%用钱解决不了的事，他准备靠权了。
    而靠权，就是靠皇室，把女儿卖了，是最简洁快速的方法。
    宁湫麻了。
    不过，作为一条在无忧无虑的富贵中成长起来的咸鱼，她很乐观地拥有随时把自己奉献出去换得更多财富的牺牲准备。
    同时，就和宁爸说的，只是订婚而已，结不结婚另当别论。
    于是，宁湫眼巴巴地问道：
    “行吧，爸，这已经是我今年相的第二十五次亲了，既然一定要定，那总得告诉我对象是谁吧？”
    宁子怔疲惫地挪了挪下巴。
    宁湫犹豫地伸手，打开了之前被她看了封面就扔掉的文件。
    文件第一面，就是她自己笑得有些傻气的证件照，关于‘宁湫’的体数值，其中测量精准到了三维体重，她一边嘀咕着‘多了多了’才往下翻。
    入眼，该帖上证件照的地方，居然是空白的，年龄上填写的则是二十七。
    宁湫的眼皮不详地跳动了两下，她缓慢地看向了左手边的名字：
    ‘赵赫之’。
    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宁湫猛地抬头，看向已经避开自己眼神的父亲。
    保险起见，她咽了口口水：“是我知道的那个‘赵赫之’吧？”
    宁子怔终于动了，他非常公式化地笑起来：
    “帝国只有一个‘赵赫之’。”
    下一秒，他站起来让出位置，极为怜悯地向宁湫招手：
    “乖宝，坐。”
    宁湫还没来得及矫情一句‘您十岁之后就没叫过我乖宝了’，就眼冒金星地坐下了。
    她听到自己颤颤巍巍地开口：“爸，那可是‘赵赫之’啊。”
    赵赫之是谁？
    他是帝国的现任元帅，领导过无数以少胜多的战役，以一人之躯，让帝国在整个大陆上站稳脚跟。
    而关于这位传奇元帅的出生，则是一个谜，最靠谱的说法是对方是现任皇帝胞弟的独生子，胞弟英年早逝，由此，这位‘赵赫之’便被皇后放在身边长大。
    他不是皇子，但却比皇子还尊贵，即使现下依旧有太子殿下以及皇子在位，但依旧有不少人猜测他将会是下一位帝王。
    毕竟，赵赫之军功累累，不是单纯的太子与皇室能相比的。
    同时，赵赫之残虐嗜血，阴晴不定，杀过的人可能比宁湫吃过的饭还多，他从未以正面出现在任何媒体报导中，由此大家都猜测他是个其貌不扬五大三粗的超S级Alpha——
    宁湫看着对方性别一栏上一字一句的写着的‘Omega’，麻木地评价：
    “真是个狠O啊。”
    不论对方面目如何，宁湫都毫不怀疑这位元帅能打十个她。
    宁子怔非常欣慰地看着平静下来的宁湫，怀着愧疚，他温和地说道：
    “订婚而已，咱也没那么封建，你俩可以先见两面，今晚怎么样？”
    宁湫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微笑地看向父亲：
    “当然可以。”
    ——个鬼。
    当晚七点，宁湫坐在皇城中心寸金寸土的吧台上，满面愁容地……
    把手上的支票塞进了眼前壮硕Omega漂亮的胸肌里。
    棕发的Omega给了她一个媚眼：“谢谢你，宁小姐。”
    宁湫笑不出来，只能挥手。
    大胸肌Omega极会看眼色：
    “今天心情不好？”
    宁湫长叹一口气：“今晚我家又让我相亲了。”
    大胸肌Omega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宁湫的相亲后买醉，这时候善解人意地一笑：
    “您觉得这次的对象怎么样？”
    宁湫惆怅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甜酒：“看不出来吗？我要逃婚。”
    她喝得已经有点醉了，这时候顺势靠在了Omega的肩膀上，用修长的手指点了两把对方的胸肌。
    棕发Omega温顺地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轻声道：
    “宁小姐这样的A，应该所有的O都会喜欢吧。”
    宁湫没有理会他的彩虹屁，此时只轻戳了几下那极为弹性的皮肤，声音悲悲戚戚地开口。
    她的声音太轻，以至于Omega得贴着她的嘴才能听清。
    她说：“去，和你们的经理说，今晚的消费，我买单。”
    Omega：“……谢谢你，宁小姐。”
    而等到宁湫已经把Omega喝成两个晃影，酒吧中呼喊着‘宁湫’的名字也过了三波之后，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发热，植入表皮的智脑芯片提示她来了新的讯息。
    宁湫头脑发蒙，半晌才成功地点开信息。
    来自：未知联系人
    信息内容：‘订婚协议解除申请书’。
    在努力看清了这几个字之后，宁湫的酒醒了一半。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离开喧闹的酒池，这才打开了那封申请书。
    申请书是扫描后的手写版，能看出明显是男人的字迹，清隽又大气。
    他的语气冰冷又公式，大概内容就是认为订婚实在太过草率，自己并不需要像‘宁小姐’这般的伴侣，也知道‘宁小姐’并不想和自己订婚，由此，希望解除订婚协议。
    落款是：赵赫之。
    宁湫眯着眼，她当了二十二年的富N代，虽说不能横着走路，但至少也是被当成个宝一般地长大的。
    此时，她觉得刚刚还没消化的酒精涌上自己的大脑，被这其中命令式的口吻给气得几乎气血倒流。
    她不想顺应父母的意思相亲结婚，但每次相亲对象都是客客气气甚至对她赞叹有加的，怎么到这赵赫之那，变得像是她上赶着求他相亲似的？
    ——不想订婚是因为怕你，你怎么还敢主动看不上我？
    终于，在冷风徐徐之下，宁湫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她慢吞吞地打开消息栏，把之前的‘未知联系人’标注为‘赵赫之’，紧接着便发送了一条甜腻的语音信息：
    “元帅大人，您好啊，我是你的订婚对象宁湫，我收到了您的解除订婚协议的申请书，现下，我将告诉您我的态度。”
    她顿了顿，转而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舌头，笑眯眯地继续：
    “赵赫之，你是天王老子都别想限制老子的自由，怎么，想离婚啊——”
    “求我啊！”
    ……
    半个小时后，宁湫被送到了元帅府的面前。
    她麻木地抬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刻板得像是个市政府建筑的府邸，觉得懊悔不已。
    ——她怎么每次逃婚都去市中心的小酒吧呢！她爸抓她可是一次比一次准了！
    现下是寒冬腊月，她还围着披肩，这时候不由地紧了紧披肩。
    在被宁子怔放下车前，她被灌了整整两瓶子的醒酒药，现下整个大脑如寒风过境，冷得几乎要打颤，却清醒无比，她还记得宁子怔最后一句话绝情而冷静：
    “你今天一定要好好给元帅大人道歉！他要是还生气，你就再也别进宁家的门了——”
    “我把你的黑卡停了！”
    宁湫：……爸，你让我再挣扎一下QAQ求求求，我去求赵赫之……
    她的两条腿抖得像是个筛子，走进宅子的那一瞬间都被其中阴森恐怖的氛围给逼得差点行大礼。
    宁湫哆哆嗦嗦地看了半晌这不开灯的大宅子半晌，一边自我安慰‘可能是元帅大人比较节能’，一边大着胆子开口：
    “大人，我是宁湫，请问您在哪儿？”
    宅子太过空旷，她的声音甚至有回音。
    宁湫下定决心，只要三秒，三秒内她没有得到回答，她转身就——
    “求你。”
    在宁湫已经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宅子二楼突然亮起的微光。
    而像是孤魂野鬼般的声响，围绕在整个空旷的宅子之中。
    同时传来的，是一股若隐似无的石榴味。
    几乎是下一秒，宁湫便意识到，那是属于Omega的信息素气味。
    而那声声音饱含着痛苦，以及无所定性的飘忽，再次传来，执着又麻木：
    “求你。”
    这一次，像是无法控制自己一般，宁湫解下了自己的披肩，紧紧攥在手上，下意识地撑着自己两条腿往二楼爬去。
    那是一间卧室，其中的装潢简约，窗户前都拉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
    中间放置的一张床上空无一人，而床边的角落中，有一个人蜷缩在地板上。
    他瘦高的身形在几近暧昧的灯光下缩在阴影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绯红，而身体正在不正常地颤抖，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石榴的气味稍稍变浓。
    宁湫试探着出声：
    “元帅……啊不，赵先生？”
    第二章
    房间内一片死寂。
    宁湫几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身形，在对方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之后，便默认对方便是自己找的元帅本人。
    她还是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大脑已经极为自觉地把后者‘残虐嗜血，阴晴不定’的标签走了几遍。
    宁湫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手腕那处的抑制手链——
    作为一个成熟的，对社会负责的Alpha，虽然宁湫玩得很开，但是在公众场合，她都会带上独属于Alpha的抑制手链，由此，她很确定，现下眼前Omega的发.情状态与自己无关。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是宁湫还是压下心中不明的躁动，扬起一抹公式化的笑脸，边打开智脑，边语速飞快：
    “赵先生，我给您拨Omega急救热线，请您稍作忍耐，很快就会有医护人员来到这里——草？”
    她公式化的语气在发现智脑页面上显示的‘无信号’之后急转弯。
    宁湫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帝国这么发达的地区居然会有无信号的情况。
    她不信邪地反复刷新页面，终于确定应该是附近有什么信号屏蔽装置。
    宁湫默不作声地看了看身后敞开的卧室门，无声清了清嗓子后开口：
    “赵先生，我到您府外拨打电话，请您稍等……”
    紧接着，宁湫便看到自己眼前的门应声关闭，甚至因为经年未修的缘故，在关闭的刹那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宁湫：……这是鬼屋，这绝对是鬼屋。
    她苦着一张脸，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地扫向那方蜷缩着的人形。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那方微微颤抖的身影就在不知不觉间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宁湫站在原地都觉得心痒痒，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对方一点。
    在内心天人交战了半晌之后，宁湫终于选择上前，她舔了舔嘴唇，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道：
    “您……有抑制剂吗？我给你来个一针吧？”
    不过虽说抑制剂可以抑制Omega的发热期，但是宁湫也感知到，眼前Omega的状态并不像正常的发热期。
    至少正常的发热期不会那么得痛苦……
    几乎在她浮想联翩的同时，那方Omega因为她的靠近，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下一秒，他的喉咙深处便涌出几乎克制不住的痛呼。
    宁湫整个人都是一怔，而同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过来。】
    那个是一个略有些嘶哑的男声，带着痛苦的同时，还夹杂着蛊惑。
    几乎是下一秒，她便无法控制般地走向了那方的男人，对方的身体开始动作，极为缓慢地慢慢施展开来，而宁湫则像是无意识地伸出手——
    她蹲在地面上，堪堪地让自己的手停在空中，震惊万分地猛收回去。
    刚刚那是什么？
    精神力？
    宁湫回忆刚刚自己无法控制的动作，紧皱眉头：“赵先生，您要知道，在公众场合之中，肆意运用精神力控制他人这是犯……”
    犯法二字还没说完，宁湫便毫无征兆地撞进了眼前男人的眸子里。
    他终于完全展开了身体，微微朝着宁湫所在的地方抬头。
    宁湫这才看清，青年一头继承自皇室的金发，而同时，他有一双浅得近乎透明的蓝眸，在如此憔悴的情况下，偏生眼角发红，看上去几乎……
    宁湫：停住你自己危险的想法！
    她咽了口口水，终于极为不易地把这位赵元帅从‘五大三粗虎背熊腰Alpha’转换成了眼前‘艳色绝世腰好细啊Omega’身上。
    作为一只实打实的颜狗，宁湫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半晌，诚恳地发问：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
    作为圈内一向被赞为‘人美金多’背后被骂‘人傻钱多’的宁湫，她一向对于自己的伴侣慷慨又体贴。
    而这样的体贴有且不仅限于抱起发热期内无力的Omega——
    然后，把对方扔进放满冷水的浴池。
    宁湫咽了口口水，尽可能地撑着身侧的金发元帅，对方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但现下也只能虚弱无力地靠着她的手臂。
    男人的刘海微长，此时紧紧抿着嘴唇，对于宁湫的任何动作都没有反应。
    对方的体温滚烫，他半个身体都靠在宁湫身上，宁湫都替他觉得难受。
    但是，在宁湫对着眼前一池冰水犹豫的时候，男人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麻烦你了，宁小姐。”
    宁湫这时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之前喝了酒有点上头，您这……”
    下一秒，她便看到男人毫不犹豫地拨开了她扶着自己的手，坠入了冰水之中。
    被冰水毫无征兆地泼了一身的宁湫：……草。
    她看着那几乎抵得小半个小游泳池一般大的浴缸，元帅在扑起巨大的水花之后，便没了声响。
    他无声无息地沉到了最下方，没有一点要挣扎的意思。
    宁湫突然有一种极为突兀的错觉。
    ——他是不想上来了。
    但很快，宁湫又对自己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摇头，然而，她的手收紧又放开几回，却也没看到那方的赵赫之从水中出来。
    她暗道不好，立刻上前，下一秒，却看到一个金发的脑袋慢悠悠地从水中浮了出来。
    赵赫之安静地靠在浴池的边缘，湿漉漉的金发搭在他的额头上。
    事实说明，冷水对于抑制□□简单粗暴但有效，他脸上的红晕几乎在这几分钟之内被褪了个干净，现下苍白得近乎有些发青。
    宁湫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她无意识地又摸了摸自己的抑制手环，感觉着鼻翼间的石榴味道变得若有似无起来，心中倒是涌上了一点没来由的失望。
    但很快，宁湫找回理智：“赵先生，不要避讳就医，我去打……”
    “求你，别走……”
    宁湫心说自己刚来就走不是秀逗了吗，同时，又觉得自己整个脑仁儿都疼。
    她低头，看着赵赫之湿透了的白衬衫，发现自己也很难找到支点揪住他的领子询问他是不是在卡BUG。
    这‘求你’‘求你’‘求你’还没完了是吧？
    她还靠在浴缸旁边，这时候深深吸了口气，却看到赵赫之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神在某一刻仿佛对上了焦：
    “求你，解除我们的订婚协议。”
    在发热期之中，Omega的理智就是薛定谔的猫，时有时无得毫无规律。
    由此，宁湫对上他尚且还未有焦距的眸子，看着对方像是哀求般的神情，倒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开口：
    “赵先生，我们，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她头疼地蹲了下来，看着男人的目光几乎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的动作：
    “我知道，您不想协议与我结婚，我……我也尊重您的选择，但是现在，重中之重，我们先解决您的发热期，这边信号屏蔽，我得出去打电话找Omega急救热线……”
    赵赫之像是停顿了一下，转而低低地开口：“请不要打急救电话。”
    他很快解释道：“我的性别对外保密。”
    宁湫：……来了，经典的O装A剧情！
    事到如今，她只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道：
    “那你总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吧？有没有抑制剂？”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赵赫之的回答，一抬头，居然发现对方正对着自己笑。
    美人一笑，本来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事情。
    但是现下，宁湫的精神高度紧张，看到对方笑了，都觉得吓了一跳。
    可Omega的笑容好像有魔力，在浴室并不明朗的灯光之下，宁湫都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龇牙咧嘴了半晌，毫不手软地给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这才勉强义正言辞地说道：
    “赵先生，元帅大人，您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她看着一昧朝着自己微笑，笑容中近乎带着讨好的男人，在被蛊惑的同时，浑身也并不自在。
    宁湫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如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而就因为这样的动作，她手上带着的抑制手环触碰到了对方的肌肤，赵赫之的眼皮微微一跳。
    宁湫注意到了这点，她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道：
    “要是这手环断了，那今晚咱谁都走不了。”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对方的面部冷得发青，但偏生额头比宁湫的手掌心还滚烫。
    宁湫收起开玩笑的话语，当机立断：“你不能泡在冷水里。”
    她一咬牙，站起身后，便踢掉了自己碍事的高跟鞋。
    她找到浴室墙边挂着的干净浴巾，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浴巾围在了赵赫之的肩膀上，在对方明显变得不安的情绪之下，宁湫突然伸手，带着安抚性地摸了两下他的头发。
    赵赫之迷迷糊糊地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像是隔着水声，传到他的耳中：
    “没事，别紧张。”
    奇迹般地，宁湫发现自己怀里的身体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极为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手动翻上去的刘海，一边心里暗念着‘大帅哥就要露额头’，一边任劳任怨地把手托在对方的脑后，然后……
    宁湫发现自己拽不动他。
    石榴的味道一会儿浓得近乎甜腻，一会儿又几乎消失不见，这说明对方的信息素处于极为不稳定的状态。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赵赫之的眼睛已经微微闭起，他的手臂微微弯曲，手腕不自然地曲折，而头则随着宁湫的力气僵在空中。
    宁湫和失去意识的元帅大人僵持了几秒，最后认命地叹气，紧接着自己跨入浴缸中。
    冰水的刺激让宁湫忍不住龇牙咧嘴，她哆嗦着把对方的上半部□□体朝向自己这边靠过来，然后一手圈住对方的腰，另一手则撑住浴缸边缘，硬是把对方扶了出去。
    她庆幸自己是个年轻貌美还体壮的Alpha，此时她环着对方的腰，还有余力去扯更多干爽的毛巾，严严实实地把赵赫之给拢住了，带着他出了浴室。
    女孩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刚刚这位元帅大人蜷缩着的地板，把他推向了那张看上去便极为柔软的大床。
    但宁湫没有注意到赵赫之被她架起的时候，手勾在了她的手腕上。
    被她这样一推，后者的手便无意识地掉落下去。
    他向下坠去的力度，正好解开了她的抑制手环。
    一刹那间，几乎像是星星之火遇上了漫天遍野的草原，石榴的甜腻气味在转瞬间蹦了开来。
    第三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宁湫：“……不是，大人，我，那个……”
    她说到一半，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刀割般得疼痛，只能龇牙咧嘴地捂住头。
    宁湫眯着眼，倒还能看见金发元帅皱起眉的模样。
    他像是下意识地朝着自己这边伸手，宁湫也立刻本能地想要躲开对方的手——
    而刹那之间，她又看到了这位元帅大人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
    于是，在下一刻，宁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在男人变得有些诧异的目光下，她苦着一张脸，虚弱地说道：
    “大人，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我来说……？”
    她话一说出口，便低头看到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紧接着，宁湫几乎是即刻想起，就在昨晚，在她的抑制手环被崩开之后……
    房间里阴冷的氛围几近立刻消失，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属于AO信息素几乎要以实体在空气中碰撞出来的火花。
    宁湫的大脑很快冲上了她无法克制的情..谷，欠。
    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只能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踉跄着退后，还不忘去拉床榻上的被子。
    宁湫非常信任床铺自带的发热功能，现下只要保证自己尽可能地离这个发热期的Omega远一点就可以——
    而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攥住了。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宁湫汗毛竖起。
    她确信自己那会儿的笑脸比哭还难看，缓缓地抬头后对上金发元帅的眼神：
    “大人……？”
    顷刻之间，她被拉住她手腕的那股气力往床上拉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和赵赫之的位置便互换过来。
    对方的肩极宽，此时几乎像是一道完整的阴影般，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入内。
    宁湫咽了口口水，一只手被对方死死扣着，她尝试着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比不过这个Omega的力气。
    ——果然是个狠O啊。
    她只能被迫抬头，看着对方在暗色下依旧剔透的眸子，脑子一抽，她听到自己问道：
    “大人，您要自己动吗？”
    赵赫之：“……”
    宁湫：“……”
    不怪宁湫说出如此的虎狼之词，事实上现下，她整个鼻翼间都是令人心猿意马的石榴味。
    她一边暗骂着平时也没觉得石榴多么好闻啊，一边认命地用一只空着的手去够对方的腰：
    “你冷静点……”
    而几乎在宁湫的指尖堪堪碰到对方腰部的时候，赵赫之却整个人脱力地倒向她的身上。
    宁湫觉得自己差点被砸出了内伤。
    她着实是没想到男人的腰有那么敏感，本意只是想大概扶对方一把以了结他们刚刚有些尴尬的位置，而现在好了……
    这可更尴尬了。
    倒是赵赫之掉下来的时候还知道撇头，现在整个人脱力般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宁湫动都不敢动，恨不得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但现下，从对方那边传来的滚烫似有若无地影响到了她，她咽了口口水，几近痛苦地发声：
    “大人，您这……”
    “请你标记我。”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宁湫的话语，宁湫一愣，紧接着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无声地深呼吸了几次，那边赵赫之的声音却重新响起。
    在如此的情况下，他的声音竟然能称得上是镇定的，甚至带着一些微不可查的请求：
    “可以吗？”
    宁湫：……不要用‘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吃晚饭’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啊！
    ……
    宁湫目光呆滞地慢慢放下手，先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虽然凌乱但依旧没有半点缺失的衣物，她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那边的赵赫之，她肯定地说道：
    “而且……我并未对你进行临时标记。”
    ——不得不说，昨日元帅大人的意见很诱人，但是……
    宁湫深吸一口气，义正言辞：
    “你昨日在无理智的发热期中，咱俩才第一次认识，这打临时标记对你也太不负责了吧！”
    赵赫之刚刚进了浴室一次，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出来，现下，年轻的元帅穿上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而在浴袍遮不住的一些皮肤表面，则布满了淡青色的痕迹……
    宁湫：……除了临时标记以外，她好像干了点其他不该干的事儿啊。
    宁湫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那方的赵赫之谨慎地站在离她稍远一点的距离那方。
    紧接着，对方并未回答她的话语，而是使用家庭智脑开始重新摆动房间内的家具。
    片刻之后，房间的灯光也变得明亮了不少，而宁湫的面前也多出来了一张皮质沙发与茶几。
    ——茶几上甚至有两个放满了水的玻璃杯。
    赵赫之拿起其中一个玻璃杯，轻按了投影中的按钮，而他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
    宁湫自然知道他是在等谁，她经历了艰难的心理建设之后，才勉强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男人淡蓝色的眸子。
    不得不说，这位大名赫赫的元帅确实有一张与他传闻中毫不相匹配的脸。
    昨天灯光暧昧，情况紧急，她对对方只留下了一个‘漂亮得过分’的印象，但现下有机会仔细看过去，便能看出这张脸上近似于沉静的特质。
    作为一个Omega，他的脸毫不逊色于拥有‘帝国朱砂痣’之称的四皇子，但他却并不如宁湫记忆中的四皇子那般，像是一朵艳丽盛放的玫瑰，而更像是月亮——
    清冷，含蓄，同样高高在上挂着的那弯月亮。
    宁湫在那边走神，赵赫之终于主动开口：
    “宁小姐，感谢你昨晚的忍耐——不过，您现在需要去浴室稍作清洗吗？”
    这弯高高在上的“明月”出人所料得体贴：
    “我有一些话想和您说，您看您现在方便吗？”
    宁湫默默地想了想现下的状况，她深吸一口气，以从悬浮车下来参加晚宴的心态，从身.下满是狼藉的床榻上站起。
    宁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披上对方极为绅士地递给自己的披风，也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
    “没事，您现在就可以说。”
    赵赫之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长，在现下的灯光下，随着他的眨眼，宁湫几乎可以看到圆弧的阴影在他眼下微动。
    她听到他说道：“如您所见，昨晚是我的发热期。”
    宁湫手上的水杯几乎没有拿稳。
    她没想到对方如此开门见山，此时也只好不尴不尬地笑着：
    “啊……那可真是不巧啊。”
    那边的赵赫之对于她的话语，神色不变，慢慢摇头道：
    “不。”
    他主动解释道：
    “事实上，正常非孕期Omega的发热期频率为一年两次，同时，他们可以依靠临时标记和抑制剂解决如此的生理反应。”
    他顿了顿：
    “可在一年之前，我的腺体被人为损坏，发热期变得频繁且无法推测，截止昨天的那一次，我在这一年中，无端进入了十四次发热期。”
    宁湫这时候倒是真情实感地皱了皱眉。
    她虽然是个Alpha，但也知道Omega的发热期有多么难熬，在发热期期间，不论是多么强悍的Omega，都将处于完全被动的弱势位置。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赫之眼下的青黑，又想起昨晚男人那般痛苦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抿起了唇。
    那方的赵赫之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声音依旧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所以，帝国才会这么紧急地为我匹配Alpha，而如你所见，你我二人的契合度是百分之百。”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至今也确实没有看到过如此高的契合度。”
    宁湫心说她倒是见过，但是是在无数的《霸道总A爱上我》《皇帝的O系情人》中，还真没想到小说能照进现实。
    面上，她不由提出质问：
    “大人，不好意思，我想知道这样的契合度可不可能出了错误……？”
    赵赫之也是诚恳：
    “我也质疑过相关机构，但是就昨晚我二人的情况而言，也许并没有错误。”
    宁湫下意识地低头，正好看到对方拿着玻璃杯的手。
    ——就在昨晚，她的手指与对方十指相扣，近乎是强硬地把那只手压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她面无表情地甩掉这个闪回画面，开始认真地思考从昨晚开始见到赵赫之之后，所有无法估计的突发情况。
    她发现，确实有很多无法被解释的共情时刻，以及为对方担忧的瞬间。
    宁湫长叹一口气，几近自言自语：
    “这就是契合度百分百……？”
    那边的赵赫之点头，他微微侧头过去，让宁湫看向自己的后颈。
    那片后颈微红，在赵赫之其他白净的皮肤之下，显得更为明显。
    但是同时，正如宁湫所说，她并没有对眼前的Omega实施临时标记。
    宁湫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便听对方便认真说道：
    “我自身情况特殊，医疗院曾为我匹配过临时标记，但我不仅无法用临时标记舒缓发热症状，还会本能排斥此等标记，进入失控状态，但现下，我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并且已经成功地暂时脱离了发热期。”
    “谢谢你，宁小姐。”
    五分钟内，赵赫之对着宁湫已经道谢两次，宁湫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看着那边的赵赫之，能明显感觉到说出这些话的赵赫之，虽然面上平静，但其实心中是真的在高兴，甚至附带着感激。
    她小声道：“这次……是谢我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对方打开了智脑，几秒后，一份文件便出现在了宁湫的面前。
    宁湫定睛一看，上面的四个大字历历在目，她都不用翻开，就可以确定这份文件和之前赵赫之通过智脑传递给她的那份别无二致。
    宁湫：……这个谢礼是真的很独特啊！
    第四章
    “我不想因为我自身的不可控性，耽误宁小姐的前程。”
    “我欠宁小姐一份人情，如果有哪里需要帮助的话，请随时告知我。”
    “很高兴认识你，宁小姐。”
    ……
    宁湫苦大仇深地坐在书桌前，反复地思考着一小时前那位元帅大人和自己所说的话语。
    不得不说，在宁湫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中，赵赫之其人……
    善良，正直，太善良太正直得几乎愚蠢。
    凭借对方作为‘皇室宠儿’和‘军功元帅’，几乎可以有一百零一个把宁湫捆在身边当做人形抑制剂的方法，别说临时标记，他要是想，宁湫都得强制给他完整标记。
    而同时，强制结婚，则是兵不血刃同时让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难的那条路，在没头没脑地两次感谢她之后，这位元帅便得先去工作，因为她的‘不可确定性’，对方诚恳地邀请她在自己的别墅中小住一段时间——
    并且当场便叫智能AI为她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房间。
    宁湫：……大人，倒也不需要这么着急。
    而紧接着，宁湫便暂住进了元帅大人旁边的房间，并且获得了在别墅内拥有信号的权限。
    她现下正在查看自己的智脑。
    短短的一晚时间内，宁湫收到了来自宁父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七个视频通话。
    她赶紧赶慢地拨通了视频电话，宁父几乎在下一秒便接通了对方的电话。
    宁子怔他高深莫测地坐在镜头的另一边，仔细打量着宁湫。
    宁湫被对方打量得后背心都是汗，这时候只能赔笑道：
    “爸……”
    “乖宝！”
    而下一秒，严肃刻板的宁子怔被一把推开，一位眉目明艳的女士出现在了视频中央。
    宁湫顿时破功，支支吾吾地叫了声‘妈’。
    来人赫然是宁湫她那便宜O妈，这位已经将近五十岁，但依旧风华正茂的美丽女士在视频另一方神色焦虑，连连问道：
    “怎么的，昨天过得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宁湫长叹一口气，看着宁妈身边被推得不敢说话的宁爸，期期艾艾地点头：
    “还行。”
    “什么还行啊！一看就是那元帅欺负我们乖宝！”
    宁妈怒目圆瞪，一巴掌拍在身边的宁子怔身上：
    “我叫你别搞这劳什子的商业联姻，联联联，联个屁！都37世纪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由恋爱，我们乖宝年纪又小涉世未深，你这亲爸他妈的是把她往虎穴推！”
    宁妈身着当季奢侈品的定制款，一连串的脏话倒是说得毫不含糊，她一撸袖子，当机立断：
    “乖宝，给我地址，我马上来接你走。”
    她特别诚恳地加了句：“别怕，咱宁家富可敌国，就算是那个赵赫之，那也得掂量掂量咱……”
    “行了行了！”
    那边的宁子怔终于找到了气口，他一把拉住妻子：“你也知道人家是元帅府，能容得你这么胡闹吗？既然能让小湫给我们打电话，那不就说明她没事吗！”
    宁妈怔愣一瞬：“什么没事！万一是挟持了小湫硬逼着她报平安呢！”
    宁湫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边关着的门，有些担心别墅的隔音水平，趁着夫妻俩准备内讧，她赶紧开口道：
    “妈，我在这里还行，大人人很好，和传闻里的不太一样，但我最近回不了家，你多等我两天。”
    她看着宁妈一脸‘你果然被挟持了’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道：
    “妈，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这句话一说完，视屏那方的两人几乎同时停下动作，带着僵硬的神情看向她那里。
    宁湫倒陷入回味：“怎么说呢，虽然我和这位大人是初次见面，但是我对于他就是有说不出的好感……”
    ——还有一些极为奇怪的熟悉感。
    宁湫咽了口口水，把自己脸上几乎下意识露出来的微笑收起：
    “不过，你们看，我一见钟情的对象给了我什么？”
    她给二人展示赵赫之给的离婚协议书。
    宁妈大喜：“这位元帅倒还是讲道理的！”
    宁爸犹豫：“不是，这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宁子怔沉吟几秒：“小湫，你先按兵不动，我再去谈谈。”
    伴着宁妈暴起的‘谈个屁谈’的声响，那边的通话便断了。
    宁湫默默压下嘴角无意识扬起的笑意，坐回到椅上，顺势环顾四周。
    不得不说，赵赫之在某些细节上，简直可以说是体贴得过分。
    就比如这理当是她只是暂住的房间，其中基础设施齐全，甚至放置了助眠的香薰机和护理补水仪。
    宁湫轻戳了一下那个淡绿色的补水仪，不由有些自恋地觉得这个颜色和自己的眼睛颜色一样。
    她自问也不是未曾尝过情爱的毛头小子，在过去的岁月里，也动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心，然而这动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太过沉溺于皮表，又太过迷恋新鲜感，所以确实如宁父所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
    不过……
    宁湫一闭眼，就是赵‘明月’那张沉静的脸，他明明不怎么笑，但是宁湫总觉得他天生的桃花眼里带着不明不白的笑意，自然的，还有对方的细腰，指节分明的手——
    宁湫：不妙，沦陷了！
    ……
    “大人。”
    赵赫之正在整理自己的衣领——
    就在刚刚，他接受了全面的检查，确定自己没有进行临时标记，也确实是在没有打抑制剂的前提下，成功脱离了发热期。
    医生无法有明确答案，他们猜测赵赫之成功脱离的最大可能性之一，便是来自宁湫的Alpha信息素，安抚了他的发热期，但同时，并不能保证时效。
    这就是甜蜜但同时恐怖的契合度百分百。
    宁湫的信息素可以解决他现下碰到的难题，但同时，他也会潜移默化地被对方的信息素操控，到最后甚至被后者牵着鼻子走……
    赵赫之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他冷静地顿了顿，这才继续提笔审阅文件。
    现下，他的面前是浮在空中的投影屏幕，其中站着的棕发青年名叫克劳斯，他是赵赫之的属下，此时正毕恭毕敬地报告着这些天来的状况：
    “这几日界限处没有异动，军队方面正常，不过……皇帝陛下希望能见您一面。”
    赵赫之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快步坐到书桌前，查阅之前还未审批的文件。
    现在，他无疑是在和时间赛跑。想趁着自己清醒的时间，尽可能地处理堆积的事物。
    克劳斯没有要催他的意思，他安静地等待了几分钟，赵赫之终于轻声答：
    “暂时还是回绝陛下的见面吧，我并不能保证自己的状态。”
    克劳斯顿了顿：“大人，您的身体状况依旧堪忧，基因序列紊乱的情况并没有因为信息素的稳定而产生好转，如此之后……”
    他没有说下去，安静地等着赵赫之回复。
    半晌，赵赫之只是点了点头，克劳斯再没有异议，简单地行礼，投影很快被关闭。
    可赵赫之的动作却无端地停顿了几秒。
    他顺着自己合上文件的视线，看向了另一侧沙发的角落。
    在那边，放着一条格子样式的披肩。
    就算赵赫之不关心时尚，也知道这个款式的披肩在上流名媛圈之内极为流行，因为是设计师的闭门之作，现下已经是有价无市。
    而披肩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宁小姐只是随意地把它留在了这里，也许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调查过这位宁小姐的资料，知道对方虽然看上去瘦瘦高高，明媚又友好。
    但事实上，宁湫其人是一个精神力极高的Alpha，就连他昨日对对方无意识的精神力操纵，也能被瞬间勘破。
    赵赫之毫不怀疑，如若这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接受系统的训练，她绝对会成为一个并不亚于自己的战士。
    但是她没有，作为富庶家族的独女，她十二岁第一次检测出的性别为Omega，在此之后，她乖乖地上了多年的Omega新娘课程，其中没有半点逾矩的记录。
    而在十六岁她二次分化成Alpha后，这位本被形容为‘乖巧’‘害羞’的宁小姐便性格大变，短短几年，便成为情场浪子，情人不断，但风评不差，她专注又多情，却还真没有闹得撕不下脸的前任。
    由此，近年来，她的家族一直要求她去相亲，也是希望她尽快稳定下来。
    她看上去……确实在被很多人爱着。
    赵赫之微微垂眸，想着对方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神情，认真倾听他说话以至于不自觉向自己靠近的身体。
    终于，他的智脑突然发热，他低头查看消息。
    来自：赵显之
    信息内容：‘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眨了眨眼，半强迫性地打断了自己的回忆，唇角浮出些许笑意，一如既往地，他回复道：
    ‘还好。’
    回完消息，赵赫之才抬头，他看着那块披肩，就像是探究那无法捉住的一抹不确定性。
    即使他知道那位宁小姐现在就在隔壁房间，也没有一点想要把这件披肩好好地送回去的意思。
    年轻的元帅犹豫片刻，终于站起身来，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某一块地方像是煎熬，又像是在暗喜。
    鬼使神差地，他走近那块披肩，慢慢地把它环拢在身前。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像是被整个人笼罩住的安心。
    ‘是阳光的味道。’
    ——‘是在阳光晒在足够柔软的棉花上所形成的味道。’
    ……
    宁湫觉得有些无聊。
    她在柔软的大床上来回翻滚多次，紧接着又打开了香薰机，尝试了其中整整十八种不同的香薰气味，其中‘番石榴’吸引了她的主意。
    宁湫认认真真地研究了那三个字半晌，谨慎地选择。
    很快，属于石榴的甜香笼罩在了宁湫的身周。
    ——但是，不一样。
    她甚至在番石榴的甜味中，感觉到了腻到令人有些不适的味道。
    宁湫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吸了吸鼻子，突然对于这个在市面上备受好评追捧的‘超自然香薰机’没了兴趣。
    她一个鲤鱼打挺便关闭了香薰机，看着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终于尝试着伸手……
    “您好，宁小姐。”
    宁湫咽下一篇八百字的骂人小作文，她轻抚自己狂跳的心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温柔的AI女声便体贴地说道：
    “实在抱歉，您看上去被我惊到了。”
    “我是阿比盖尔，是这个房子的AI管家，在您想要触摸窗帘的时候，您触发了我的管制技能。”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元帅大人并不喜欢拉开窗帘，府邸位于郊区，这边的景色并不喜人，如若您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的话，可以去到顶楼的模拟自然之中。”
    宁湫努力地扯起一抹笑意：“赵……元帅大人怎么会不喜欢开窗？”
    ‘阿比盖尔’便答：“也许，大人是觉得有些喧闹。”
    宁湫想起了在赵赫之房间中，如出一辙的，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出于礼貌，她没有深究，便退后一步：
    “不好意思。”
    她顿了顿，试探地问道：“我现在可以离开这里吗？元帅大人限制了我的出入吗？”
    ‘阿比盖尔’回答得很快：“不用这么客气，宁小姐，您现在是除了大人以外，在我这边权限最高的用户。”
    宁湫没有想到这一茬，她左右琢磨了一会儿，确定赵赫之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朋友的样子，便释然地轻叹口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问道：
    “那我可以借用府邸中的厨房吗？”
    宁湫谨慎地追问：“这里有厨房吗？”
    第五章
    想要抓住O的心，先要抓住O的胃。
    在很久之前，宁湫便懂得这样的道理，不过时至今日，她努力地下厨倒不是为了赵元帅那个O，而是为了她自己……
    夭寿了，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过啊！
    宁湫在‘阿比盖尔’的应允下，借用了府邸的厨房，在确认完那比她的脸还要干净的冰柜内部，她只能含泪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
    ‘阿比盖尔’看着宁湫在那边忙活着拿调味料，倒是有些好奇：
    “宁小姐，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营养剂。”
    宁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吃不太惯营养剂。”
    开玩笑，她要是这帝国土生土长的人民就算了，可在正常的蓝星生活多年，她怎么能把那质地像是果冻但毫无味道的营养剂当做正餐呢！
    宁湫忙着控制火候，在确定蛋黄恰恰凝结却也不会过老之后，便赶紧把它们捞了出来。
    就着净水，宁湫吃着两个荷包蛋，几乎可以算是不亦乐乎。
    她一边吃，倒是还有闲心借着打量二楼紧闭的房间门。
    宁湫：“这儿能叫快递吗？”
    ……
    赵赫之是被一股奇异的食物香味给吸引得打开了房门的。
    一打开门，他便看到隔壁房间的房门大开，而本该在其中的女子却不见踪影。
    赵赫之几乎是本能地停顿了一下。
    他可以理解，虽然之前对方答应了自己暂时留下来，但是她如果想要离开，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他并没有理由去限制对方的行动自由。
    赵赫之平静地眨了眨眼，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的后颈。
    那块地方本毫无感觉，但现下，却似有若无得带着一些酸痛。
    他皱了皱眉，神色却依旧平稳，他慢慢地下楼。
    因为别墅内部长期拉着窗帘的缘故，他本身对于时间的流逝已经慢慢地失去了确切的概念，现下看着正厅之中的悬浮钟，这才意识到……
    “元帅大人。”
    属于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无奈中带着一点似真似假的娇嗔：
    “您是成仙了，所以不吃饭的吗？”
    ……
    宁湫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慢慢进食的赵赫之。
    刚开始做饭，是因为她自己嘴刁，而慢慢地，她也找到了做饭的乐趣，以至于也极为喜欢能好好地把自己所做的食物吃完的人。
    她倒是不曾想到，赵赫之竟然会成为其中之一。
    青年的金发柔软，这时候近乎是乖顺地用着筷子，看上去不像个叱咤风云翻手间天凉王破的元帅，倒像是个温润的教授。
    宁湫笑眯眯地看着他把米饭分为小块地放进嘴里，贴心地提示：
    “大人，你吃点菜。”
    她不清楚赵赫之的口味，比较保守地选择了两个较为下饭的菜肴，分别是番茄炒蛋和麻婆豆腐。
    这两道菜是宁湫的心头好，在地球可谓是家喻户晓，但是放到星际，几乎每个尝过宁湫手艺的人都惊为天人地称赞这两道神奇菜肴的美味。
    她颇为矜持地观察着赵赫之的神情，笑嘻嘻地道：
    “我怕打扰到你工作，所以只问了‘阿比盖尔’，借用了一下厨房。”
    赵赫之此时正在默默地观察四周。
    这处府邸他虽然常年居住，但因为从不开火做饭的缘故，厨房对于他来说，几乎算是一个新兴领域。
    他咀嚼着嘴中白米饭自带的微微甘甜，摇了摇头：
    “没事，你可以随意使用这里的任何设施——这些食材是哪里来的呢？”
    宁湫指了指自己的智脑：“叫了快递。”
    当然，她没有说的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偏僻的缘故，她甚至加了转运费用，才让快递小哥尽快地送来这些珍贵的自然食材。
    今天败家的宁小姐又被记上一笔.jpg
    赵赫之闻言只是点点头。
    他犹豫了几秒，按照之前宁湫的话语，便尝试着伸筷子夹向眼前的番茄炒蛋。
    酸甜可口的滋味混合着金灿灿的鸡蛋香气在他口中萦绕，这让他甚至有些惊讶地停顿了几秒。
    而很快，他默不作声地便夹向了另一边的麻婆豆腐。
    带着刺激味蕾的麻意，豆腐几乎是入口即化。
    他下意识地抬头，几乎是重新审视了一遍宁湫，不由自主地在眼神中带上赞赏。
    后者正在无聊地用手敲击桌子，这时候触及到赵赫之的眼神，赶紧赔上笑脸。
    尴尬，十分尴尬。
    宁湫着实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着一个极和她口味的帅哥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帅哥吃自己做的饭，甚至间断地还能抬头和她眼神交汇一番……
    但是宁湫从这样的眼神交汇中，只感受到了来自上级的审视QAQ
    赵赫之终于开口：“你不喜欢吃荔枝味的营养剂吗？”
    明明在他获得的资料中，这位宁小姐明确喜欢吃荔枝味的营养剂，宠女心切的宁父曾经在她十四岁那一年买了一条石榴味营养剂的生产线送给她。
    宁湫愣了愣，她有些含糊地说道：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她还没恢复作为蓝星人的记忆呢！
    赵赫之微微点头，便又低头吃饭。
    宁湫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绞尽脑汁地思考其他的话题：
    “大人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几乎是不自觉地把眼神转向了对方的后颈方向，而在看到赵赫之突然抬眼的神色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思考……
    这个问题在平常倒是一句拉家常，现在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简直就和‘还是不是处于发热期’别无二致啊！
    她紧张地抬头，努力报以友善的笑脸，而她还没来得及改口，那边的赵赫之便轻声道：
    “稍微有一点……疼。”
    赵赫之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几乎就开始后悔。
    后颈的酸痛几乎就是在刚刚下楼的时候开始的，不说是否是因为心理作用，而即使是真的，仅仅这一点痛楚，他根本没必要……
    下一秒，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站起，她毫无征兆地隔着一张窄桌靠近了赵赫之。
    因为对方的突然靠近，赵赫之本能得警铃大作，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向了桌子另一边的刀叉，只要对方有异动，他就可以——
    “真的吗？是后颈那块酸吗？其他地方呢？有头晕目眩吗？”
    赵赫之的手停顿在原地，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自己的手指，对上女孩子几乎亮得吓人的眼睛，那期中明明白白写着的担心，几乎要让赵赫之被羞愧吞噬。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本能退却，于是，女孩子柔软的指尖便触碰到了他的面颊，很快又触碰到了他的脖颈，紧接着……
    宁湫伸回了手，她没有注意到赵赫之在某一刹那几近失望的神色，只是松了口气道：
    “倒是不发烧了……我之前看过一个理论，说Omega在发热期所患有的病痛都会因为被标记缓解，原来真有这么神奇啊。”
    现下，她双手支撑着桌子站立，赵赫之因为坐着的缘故，出于礼貌地微微抬头看她，而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有些过于得近了。
    宁湫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妥，她只好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极轻地说道：
    “不好意思，是我逾矩了。”
    她说完这话，才真正地有些微微心惊。
    对于赵赫之的一切，他似乎太过于熟稔了，就像……本该如此，他二人已相识已久一般。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赵赫之的神情，然而后者神色如常，这时候都没有看她：“没关系。”
    这顿饭到底还是在诡异又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倒是吃完饭后，赵赫之主动把碗筷放入了自动洗碗仪中，突然问道：
    “宁小姐，你愿意和我签署一份合同吗？”
    宁湫：……
    见面两天，这位元帅让自己签了三次合同，是不是谨慎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舔了舔嘴唇，好心地没有提醒这位元帅，上两次他要求自己签署的合同自己还没签，模棱两可地问道：
    “能给我先看一看吗？”
    ……
    宁湫：“……”
    她憋了半天，在把赵赫之的办公室打量了第八次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
    “大人，您这……是当场起草啊？”
    赵赫之带着蓝光眼镜，他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滑动，本来漂亮得极具攻击性的面容也因为那副眼镜带上了几分儒雅，听到宁湫的话语，他抬头，温和道：
    “请你放心，我拥有帝国军校的双学位，其中一个学位便是法学，我起草的文书都会有相应的法律效应，也会尽可能地考虑宁小姐的利益。”
    宁湫无语凝噎了几秒，从‘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到‘哇好巧我们是校友诶’来回犹豫，最终还是选择闭嘴，安静地看着那边的赵赫之。
    对方终于在长达一个小时后，把一份合同草书拿给了宁湫。
    宁湫道谢后接过合同。
    对方确实不愧为军校王牌专业之一毕业，合同内容清晰规范易懂……
    宁湫挑眉：“这是个雇佣合同？”
    赵赫之点头：“是的，宁小姐，之前让您短住在此，是希望避免突发状况，而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他隔空点了点宁湫手中的合同：
    “我想雇佣宁小姐，成为我的助手——当然，这只是对外称呼，事实上，暂定为期一年，我希望您能够在我身边，控制我的发热期不稳，而一年之后，我相信帝国医学可以制造出我需要的药物。
    而在这期间，作为补偿，我会支付您原工作双倍绩效，而宁家所需的商业资源我将尽其所能地提供。”
    赵赫之顿了顿：
    “最后，您对我做的一切将完全合法，我保证不会在雇佣期结束后追责。”
    第六章
    宁湫正好看到他说的那句条例上。
    她面无表情地浏览了好几遍那条话语，暗暗叹了口气。
    宁湫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主动说道：
    “不要这么信任我，加上一个前提吧。”
    她想了想：“‘除了有意伤害对方的行为之外，其他行为不追责’，怎么样？”
    赵赫之眨了眨眼：“好。”
    宁湫继续看，紧接着笑起来：“说起来，我和大人是校友啊。”
    赵赫之看着黑发Alpha的笑脸，几乎没有克制住自己也要下意识勾起的唇角：
    “你也学法学？”
    宁湫摇头，镇定自若：“不，我学的是烹饪系。”
    ——虽然她也算活了两辈子，但是脑子倒是没变得太聪明，成绩惨不忍睹。
    宁爸为了让她混个像样的文凭，才把她千方百计地塞进了帝国军校中。
    而在烹饪系中，她作为原蓝星人，可谓是混得如鱼得水，直到现在都和老师同学们保持着偶尔的联系。
    宁湫：要不是要继承家业，我早就开饭店称霸星际了.jpg
    那边的赵赫之倒是有些意外，他想了想：
    “怪不得你做的饭很好吃。”
    宁湫谦虚摇手，合起了那份电子合同：“赵先生，我看完啦。”
    赵赫之无意识地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觉得怎么样？”
    宁湫看向他的方向：“我想增加一条条款。”
    赵赫之看着对方犹豫的模样，不动声色：
    “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需求。”
    宁湫的手便点在了合同的空白处；
    “这里，加一句……”
    “甲乙双方可以直呼双方的姓名，省去职阶。”
    宁湫看着金发元帅微微愣神的样子，咽下一句‘虽然我有时候好想叫你老婆’的虎狼之词，试探着说道：
    “可以吗，赵赫之？”
    ——因为只有军人身份可以叫‘赵赫之’元帅大人的职介，但是宁湫又总是觉得‘赵先生’非常别扭，此时便干脆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赵赫之看着那双祖母绿的眼睛看向自己，几乎在他可以思考之前，他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当然可以。”
    像是为了映证自己所说的话语，赵赫之也言语清晰地加上一句：
    “宁湫。”
    宁湫极为爽快地签下了这个合同。
    在家族企业中，她其实只是个甩手掌柜，坐镇其中也是撑撑面子功夫，而按照宁爸那边的想法，现下一定是让她万事以元帅大人为重，自然是乐得让她暂时和赵赫之同处一室。
    是夜，宁湫敷着面膜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福地给家里汇报了目前状况。
    果然，她得到了宁爸‘干得漂亮’的回复。
    小姑娘扯掉面膜，翻来覆去了半晌，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她把房间中的所有灯光关闭直至伸手不见五指，这才终于满足地蜷缩起来，准备进入睡眠中。
    ——睡不着。
    保持舒适的姿势长达十分钟后，宁湫面无表情地单手把自己撑起。
    她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几近困惑地观察自己的手心。
    她自认心大，不认床不失眠是基操，同时，她作息规律且入睡极快，但是今天……
    宁湫不信邪，尝试着又闭眼躺上几秒，然而，她的意识依旧过于清晰，没有半点睡意，倒是心中一阵一阵的烦躁。
    终于地，小姑娘颓废地叹了口气。
    她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轻轻地打开了门。
    重新进入夜幕的元帅府邸依旧是宁湫初印象里的鬼宅，除了楼下边角的夜灯，整个府邸宁静得几乎阴森。
    二楼的长廊深远又安静，宁湫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决定去厨房倒一杯饮用水。
    然而她一回头，却发现隔壁的房间下闪着光亮。
    那是赵赫之的房间。
    宁湫打开智脑，查看时间：
    23:00。
    她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地在门口站了会儿，心中那莫名其妙的焦虑情绪越发严重。
    在确定自己睡不着的情绪远远达不到焦躁的地步之后，宁湫终于抬手，叩门：
    “赵赫之？”
    很快，门被从内部打开，青年穿着深咖色的丝绸睡袍，刚洗完的头发还带着水蒸气，柔软地贴在脸边，看上去竟有一种极好接近的错觉。
    而此时，他看着宁湫：
    “怎么了？”
    宁湫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微表情：
    “我有点睡不着，看你也不熄灯——你一直工作得这么晚吗？”
    相比起之前吃饭列合同时候的祥和，他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疲倦中带着烦躁，这时候也在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宁湫试探着说道：“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赵赫之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宁湫。
    这位年轻元帅的沉默里带着探究，宁湫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但是她还是努力地回应着对方的眼神，轻咳了两声才道：
    “反正我也睡不着，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赵赫之还是不说话。
    宁湫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又放开，她开始思索现下自己给自己下个台阶说想回去睡觉了合不合适，但是，她心中的躁郁情绪却越发得增多。
    而突然的一瞬间，那股负面情绪消失大半，宁湫一晃神，却发现赵赫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后，但没有关门，只是沉默地站起那里不动。
    这显然是邀请的意思。
    宁湫大着胆子往前进了一步，果然赵赫之直接干脆利落地后退，让她整个地进入房间。
    门应声关闭，宁湫颇为不自在地站在原地。
    赵赫之终于开口：
    “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他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
    “你的信息素对我起安抚作用，靠近你，会让我觉得舒服一点。”
    宁湫赶紧点头：“好好好。”
    赵赫之房间的陈设与之前不同，现下占据房间中心位置的大床隐去，取而代之的一整套的桌椅，上面放满了文件，而桌椅的斜对角，则放着一个长沙发。
    宁湫坐在那张长沙发上，看着斜对角半开着门的浴室。
    浴室的陈设她上次倒是没来得及看，这次发现，其中的洗漱用品居然都是双人份的。
    宁湫脑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换了姿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
    好在，虽然是双份的洗漱用品，但都是一模一样的深色，要说是有固定的伴侣，更像是赵赫之自己有什么强迫症，需要双份相同的用品。
    而另一边，赵赫之重新开始审阅文件。
    不得不说，这大半夜的孤O寡A同处一室确实有些不妥，但赵赫之哪里是单纯的O，怎么也能算得上O中轰炸机。
    倒是宁湫，她到现在都说不准，赵赫之身上那股极为吸引她的东西，是百分百的契合度造成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
    宁湫暗暗松了口气，她像模像样地端坐了一会儿，然后偷偷去观察那边的赵赫之。
    在发现对方忙于工作没有分给她半点注意之后，宁湫便改变了自己的姿势，选择舒服地靠在沙发上。
    她打开了智脑，开始看之前云端保存的书籍。
    赵赫之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从很小开始，他便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他极为擅长集中注意力，可以做到专心致志地集中数小时之久，作为机甲操作师，这也是他的必备能力。
    而现下，他的身体状况可谓是这几个月来的最佳状态，但是，他却发现自己集中不了注意力。
    自从宁湫进入到他的房间之后，明明对方没有刻意发出任何声响，但是属于她的一切，似乎都在被放大。
    她尝试着靠在沙发上的碰撞，手指不小心轻撞在桌子上的敲击，打开投影查看文件时候的暂停，甚至她不自觉偶尔加重的呼吸声，还有……
    赵赫之没有抬过一次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知道宁湫所做的所有动作。
    而他的手下，文件的阅览程度已经到了僵局，他知道自己现下的状态也许不适合继续工作，他现在应该抬头，礼貌地请宁湫回去，感谢她的陪伴——
    但是他不舍得。
    在这么寂静的空间中，他和对方同处一室，甚至没有任何交集，但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名为平和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之前在对方留下的披肩上也感受到过，但披肩与主人的程度，是无法相比拟的。
    但这是不对的。
    赵赫之停下了智脑的投影，他反复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位宁湫小姐是一个非常好的Alpha，她和自己非亲非故，却愿意如此帮助自己，她明明也日理万机，就连这样的夜晚，都需要查看文件。
    他不该如此自私地把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赵赫之的眸色微微黯淡，他的手不自觉地停顿在桌上，这时候无声地叹了口气，才站起身，他回头，看向宁湫，准备开口道谢。
    但转身的那瞬间，他停在了原地。
    黑发的姑娘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娇小的Alpha已经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沙发上，在智脑的文件都没有关闭的前提下，进入了梦乡。
    赵赫之呆立在那边几秒，他看着对方在梦境中看上去都无比轻松的模样，像是恍然惊醒。
    他动了起来。
    他慢慢地站在宁湫面前，弯下腰，近乎是对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对方从沙发上慢慢抱起。
    智脑再次发热，显然是赵显之发来的消息，赵赫之看了一眼，暂时没有理会。
    他无声地倚靠智脑打开了对方房间的门，轻柔地把女孩子放置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中。
    金发的元帅细心地为她带上被子，站在了她的床边。
    在那一刻，他有些迷惘于自己的情感，借着些微的透过窗帘的月光，打量眼前黑发的Alpha。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地开始思考：
    ‘如果她不只是暂住在这里，就好了。’
    可近乎在感觉到这个事实之后，赵赫之的智脑再次传来发热的信息提示，他猛地退后一步，边看消息，边几近落荒而逃。
    而在房门被重新关闭的那一刻起，躺在床上应该进入梦乡的姑娘，却猛地睁开了眼。
    宁湫：被抱起来之后我立刻醒了但是装睡真的好难赵赫之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心跳声啊，有没有！
    第七章
    宁湫这一晚上睡得不太安稳。
    她反反复复地做梦，一会儿梦到初见的发热期金发元帅，一会儿梦到神志清晰的对方扯着自己的袖子做悲戚状：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宁湫心说你这么好这么漂亮一个O我为什么要抛弃你我不是缺心眼吗，然后，在她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解决这样的误会之前，她醒了。
    ——宁湫呆滞地看着元帅府邸这平平无奇的天花板，眼前却还是梦中赵赫之梨花带雨的哭脸。
    宁湫：“……草。”
    她梦游似地起床，进入浴室洗漱，还在反复回想梦中的Omega。
    不得不说，要是搁别的脸上，她肯定大骂那是个绿茶O，但是搁赵赫之那张脸上。
    宁湫：哥哥我可以哥哥你哭得好漂亮好想把你弄哭啊。
    在察觉到自己的狼子野心后，宁湫一口洗漱水都差点咽下去，她咳嗽了半晌，这才满面通红地出了浴室。
    因为确定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的缘故，宁湫在昨天已经下单了不少新衣，但今日她还是先穿了赵赫之那边为她准备的睡袍。
    但是Alpha还是有点小心机——
    睡袍和赵赫之的一样是咖啡色的，不错，是情侣款！
    她满意地穿上睡袍，便准备去厨房做一顿早餐。
    作为烹饪系的优秀毕业生，她一定会好好抓住O的胃……
    然而，一打开门，宁湫就对上了隔壁已然敞开的房门。
    没有主人的邀请，宁湫当然没有踏入其中，但这也不难看出，赵赫之居然已经起床了。
    宁湫舔了舔嘴唇，略微梳理了两下自己的黑发，便下了楼。
    烤面包的香气弥漫到了她的鼻翼。
    她有些呆滞地看向厨房，其中咖色睡袍的Omega正在忙碌。
    他把吐司挨个地放入面包机中，此时却紧蹙眉头地站在原地看着烘焙机的说明书。
    宁湫不想惊动对方，便悄悄地站在男人的背后看着他的研究。
    不得不说，这位元帅身上，似乎有一种非常难以发现的反差萌。
    ——他研究个烤面包机都研究出了解决世纪难题的架势。
    因为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可爱的发现，宁湫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终于在对方陷入瓶颈之后，快速上前：
    “早上好。”
    对方抬头看她，神色间带着惊讶：“早上好。”
    宁湫笑嘻嘻地主动开口：“早饭想吃烤面包？”
    赵赫之顿了顿，神色却带上了一些局促：“……对。”
    宁湫没有注意到对方神情微小的变化，她熟稔地上前，站在了赵赫之的身边，在烘焙机上几乎称得上琳琅满目的操作按钮中选择。
    “就吃个最简单的吧？这个烘焙机我也买过，他们家的产品不错，但是操作起来太繁琐了。”
    赵赫之默默地点了点头，宁湫看着对方有些失落的神色，又看看那烤面包机里很明显的两块面包。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福如心至：
    这位元帅大人不会是在为她做早餐吧？
    因为这个猜想，宁湫心情大好，她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此时利索地把披在肩头的长发梳成高马尾，冲着赵赫之笑道：
    “吃不吃三明治？”
    在昨日的快递中，宁湫买了五花八门的食材种类。
    而现下，她把培根下锅，滋啦滋啦的油声几乎和培根的香味同时爆开，她用筷子把培根翻面，然后快速地指使在她身边站着的赵赫之：
    “你能去洗个生菜吗？”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到底并不太客气。
    赵赫之却几乎没有犹豫，相反，他从储存柜里找出生菜的动作，比呆站着的时候自然很多。
    不过一刻钟不到，宁湫已经炸好了煎蛋培根，此时像模像样地放置在面包中，而赵赫之则把干净的生菜放入其中。
    两人像昨晚一般，面对面地坐在了餐桌前。
    宁湫完美地控制了芝士的热度，此时切开面包，瞬间金黄的芝士像是瀑布一样缓缓爆开。
    女孩子心情极好地把卖相更漂亮的一份推给了赵赫之。
    赵赫之接过那份三明治的时候，他顿了顿，才说了声‘谢谢’。
    宁湫还没来得及答‘不用谢’，就听对方又极为突兀地开口道；
    “你不用这样做的。”
    小姑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头撞进了对方淡蓝色的眸子里。
    似乎因为早起的缘故，对方的头发看上去比平常柔软，这时候映衬着那双眸子，整个人出乎意料得令人感到温和。
    像是怕女孩子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一样，赵赫之重复了一遍：
    “你不用为我烹饪，这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宁湫的大脑几乎下意识地把这句话过了几回，才大概了解了其中的重点。
    不是‘烹饪’浪费她的时间，而是‘为他烹饪’浪费了她的时间。
    宁湫被气笑了，偏生，她看着赵赫之认真的模样，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中的无力感。
    因为她没有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慢慢变得有些凝固，金发的元帅安静地吃着那个三明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在他无声又快速地就要解决一整个三明治后，宁湫终于迟迟地出声
    “好吃吗？”
    那边的赵赫之已经准备站起离开餐厅，此时冷不丁地被问住，他顿了顿，还是诚实地回答：
    “你的手艺很好。”
    他没有说客套话，在昨日与今日的餐点中，他能感受到对方做的菜虽然不花里花哨，但是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堪比大师之作。
    宁湫挑了挑眉：“那不就够了？”
    她撑着脑袋，一手拿着自己的三明治，恶狠狠地咬下一口：
    “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愿意，我愿意，你又觉得好吃，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她抬头看着赵赫之，却没有一丁点低他一头的意思，字字清晰：
    “怎会有浪费这一说呢，大人？”
    赵赫之的手几乎是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脏餐盘，他看着女孩子祖母绿的眸子，其中的光亮耀眼得让他想要闪躲。
    他慢慢地移开视线，好不容易才平稳声调：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宁湫这时候倒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态度不大对，她舔了舔嘴唇，小声嘟囔：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到这会儿，小姑娘都觉得有些沮丧起来了。
    她发现自己着实看不透这位元帅。
    对方军功赫赫，放在帝国中，地位应该仅次于皇帝之下，但是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越会发现对方的违和。
    他总是谨慎得过分，礼貌又疏离得恰到好处……
    要说那是因为他对自己毫无意思，但偏生这位元帅又会认真聆听她的话语，也会特意早起想方设法地为她做早餐。
    宁湫丰富的恋爱实践经验告诉她，不论这位元帅是不是喜欢她，至少就现在看来，对方至少对她有一些些好感。
    但他的话语和行动，好像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宁湫困惑地把视线聚焦在对方的手上。
    在他手腕的内侧，好像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疤痕。
    应该是战时的旧伤。
    宁湫撇开了视线，很轻地叹了口气，乖乖地继续吃自己的三明治，那边的赵赫之却也没离开，他把餐盘放入水槽，紧接着就拿了水杯，为他和宁湫都倒了水。
    他重新坐回到了餐桌前。
    宁湫本能地意识到赵赫之可能是有话想说，她立刻坐直，目光炯炯地看着那方的元帅，看着对方薄唇微动，下一秒——
    门铃声便响了。
    宁湫：……我恨。
    赵赫之的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方的门铃，宁湫屏息凝神，门铃又响了一次，她才主动起身，恹恹地说道：
    “可能是我昨日网购的衣服到了……”
    ——以前倒是没见送货这么高效率啊！
    她长叹一口气，去开了门：
    “那个……”
    “你是宁小姐？”
    与她所想的快递不同，她眼前站着的，则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女人。
    对方一头漂亮的大波浪卷，微蓝的眼睛看上去极为迷人，她的五官精致，穿着则端庄大气，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有着白色的睫毛，映衬着她金色的眸子，看上去高贵而不可侵犯——
    同时，她的手上扣着一个与宁湫相似的抑制环，昭示着她是个Omega或者Alpha的身份。
    宁湫下意识地打量了对方半晌，看着女人脸上热情又带着少许审视的目光：
    ……夭寿了，这怕不是赵赫之他前女友啊？
    她舔了舔嘴唇，先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一边暗恨自己这休闲睡袍已经失了气势，一边还是尽可能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
    “早上好，请问您是……？”
    女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笑弯了眼角，冷不丁地开口：
    “赫之，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宁湫堪称惊恐地回头，发现和她穿着同款睡袍的赵赫之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宁湫：实锤了，这么亲热，一定是来宣誓主权的前女友！
    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不让自己落败，但是，下一秒，她却没看到身后元帅的眼眸。
    那其中的情绪复杂，像是痛苦，又像是期待，最后，都归于死一般的平静。
    赵赫之的视线只短暂地在眼前的华服女子面前停顿了几秒，转而便看向了她的身后。
    在那里，站立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他有着与赵赫之相似的金发，眼睛的颜色却更淡一些，脸色苍白，只有嘴唇红润得像是盛开的玫瑰。
    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少年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收到赵赫之的视线，他才有些局促地做了个口型：
    ‘哥’。
    宁湫因为现下的气氛，简直能感受到从头到尾地不自在，在她已经开始猜测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赵赫之的前女友还是前妻之前，赵赫之终于开口道：
    “当然，皇后殿下。”
    第八章
    ——皇后殿下。
    在帝国，这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形容词。
    她的人生是一段传奇：
    落魄贵族家被放弃的Omega，扬眉吐气打败众位候选人的太子妃，再到荣获倾城倾国名号的皇后殿下。
    她的出现，便会带来争相变换潮流的风潮，她的微笑，也曾一时之间被赋予‘礼物’的赞誉。
    但近几年来，这位出尽风头的皇后殿下据说是因为养病的缘故，正在慢慢地淡出公众的视野，但——
    “宁小姐，我来过你的周岁宴。”
    宁湫恨不得用自己的脚趾抠出一座公主城堡。
    听到对方开了尊口，她便像是做梦般地拿起自己的茶杯：
    “是我的荣幸，殿下。”
    那方的女子一身华服，此时微倚在沙发上，掩嘴而笑：
    “你实在太紧张了，我是会吃人吗？你与旻玉相熟，应该与我不这么陌生。”
    赵旻玉是太子的名字，也是这位皇后陛下的独生子。
    这些年来，随着皇后殿下淡出公众视野，太子殿下倒是开始活跃起来，宁湫和他打过不少次生意上的交道。
    宁湫的心中快速闪过了类似‘如果美貌能定法，您将会获得无期徒刑’的彩虹屁，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
    “实在抱歉，之前竟然没有认出您。”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您实在比报道以及直播画面中，看上去更为年轻漂亮……”
    没有一位女士会拒绝赞美，这位皇后殿下也不例外，她弯了弯唇角，又看向了宁湫身边的方向：
    “宁小姐，和你聊天很愉快，但我今天来，是和赫之有些事情要聊，可否请您回避一下？”
    宁湫求之不得。
    她立刻站起，看了一眼身后的赵赫之，对方从刚开始便没有说话，要说是看着皇后那边，他看上去更像是随意地在房间里找了一个支点。
    而在宁湫站起后，赵赫之的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她。
    宁湫舔了舔嘴唇，在对方的那道视线之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请求。
    而下一秒，宁湫看到对方收回视线，那丝请求像是宁湫的错觉。
    她眨眨眼，泰然自若地和皇后道别，便自己走上了楼。
    皇后看着那方的女孩子走上楼梯，进入房门，关闭房门的声音清晰而稳定。
    她收回了视线，脸上还带着如常的微笑，手上的杯子却被她慢慢放下：
    “看来，你很喜欢她？”
    金发的元帅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想要回应这个问句的意思。
    皇后殿下也并不计较，她依旧是一副温和笑意的模样：
    “你准备……”
    “什么时候为帝国诞下子嗣呢？”
    ……
    宁湫深深地吸了口气，紧接着……
    她在房间里开始左右来回地踱步。
    宁湫踱步踱得苦大仇深，脑子里却还是忘不了自己刚刚那一丝错觉。
    突然地，她暂停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阿比盖尔’？”
    “宁小姐。”
    很快，AI的声音温和地响起：“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宁湫犹豫地摆手：“没事，以后你可以直接叫我‘宁湫’，我是想问你，之前，你是说过，赵赫之给了我最高权限，对吗？”
    AI从善如流：“是的，宁湫。”
    宁湫这下来劲儿了，她试探着问道：
    “那我……可以问一点关于赵赫之的私人问题吗？”
    在‘阿比盖尔’说话之前，她立刻说道：
    “如果触及到不可以回答的部分，你可以直接沉默应对。”
    ‘阿比盖尔’人性化的笑意听上去温柔又体贴：
    “没事的，宁湫，你可以先问问看。”
    宁湫便大着胆子道：“赵赫之和……皇后殿下的关系怎么样？”
    ‘阿比盖尔’没有犹豫：
    “殿下是大人的伯母，大人自幼丧父丧母，殿下带着大人长大，两人关系极为得好。”
    宁湫倒是没有想到，对于那位元帅大人的身世，坊间传闻居然是真的。
    她‘哦哦’了两声，又仔细思索了一番刚刚所看到的模样，只觉得虽然那位皇后殿下看上去温柔得几乎没有架子，但赵赫之与对方之间的氛围，却多少有些微妙。
    宁湫隔着那一扇紧闭的房门，她呆坐了半晌，转而便听到‘阿比盖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宁小姐，殿下要离开了。”
    宁湫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心挂在赵赫之身上，她立刻开了房门。
    果然，正如智脑AI所说，交谈已经进入尾声，而随着宁湫打开房门，她却听到一句似有若无的话语传到耳中：
    “……我希望你，好自为之，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宁湫：……
    毫无疑问的，宁湫作为S级的Alpha，她能听出那句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温婉的皇后殿下。
    而她的声音也依旧温和又柔软，听上去不像是一句威胁，倒像是一句贴心的关怀。
    宁湫反复眨眼，让自己回神，这才几近同手同脚地下了楼。
    正如她刚刚上去时候的状态，赵赫之坐在原来的沙发上，甚至没有变换任何姿势。
    看到宁湫下来，他才微微抬了抬眼，这才随着站起的皇后一起站起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宁湫的心理作用，她感觉到短短的一刻钟左右，对方的脸色都苍白了不少。
    皇后殿下眉眼温润，微微颔首：“辛苦了赫之，之后还要麻烦你。”
    宁湫保持公式化的笑容，站到赵赫之的身边，当然也得到了她亲切的问候：
    “我与宁小姐一见如故，以后还希望多多联系，只要宁小姐愿意，就常来皇宫与我聊聊天吧。”
    基于说话者的身份，这是一个分量很重的邀请，宁湫却觉得后背发凉，她愣了两秒，才弓腰亲吻对方抬起的手背：
    “是我的荣幸，殿下。”
    宁湫和赵赫之一起把皇后殿下好好地送出了门，宁湫看到有侍从给皇后开了悬浮车的门，她弯腰入车，动作流畅。
    关上门前，宁湫顺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
    ——好家伙，刚刚还晴空万里呢，这位殿下来了一遭，都乌云密布了。
    她偷偷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拉上了门。
    赵赫之站在她的身边，此时安静得却只像一道没有生命的影子。
    宁湫有心想要关心他，开了半天口，却有些为难。
    到最后，反而是赵赫之抬眼，冷静地问道：
    “你不想问我一些什么吗？”
    宁湫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正在犹豫。”
    在阴影里，赵赫之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紧接着，他语气平平地开口：
    “殿下这次来，是询问马上就要到来的国庆盛典，我愿不愿意正式出席，公布自己的身份——还有和你的婚讯。”
    宁湫默默点头了几秒：“确实……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国庆了。”
    她想了想，发现赵赫之似乎在等待自己再说些什么，便硬着头皮开口道：
    “关于婚讯的事情，还是暂缓吧？”
    赵赫之点了点头：“好。”
    显然，两人之间的对话在此告了一个段落，宁湫主动起身，便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她却犹豫了几秒，回过头的时候，却正好撞进了赵赫之的蓝眸。
    莫名其妙地，宁湫想到了一汪映着蓝天的池水。
    那里面的鱼在哪里呢？
    她阻止了自己天马行空的联想，这才轻声道：
    “我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那边的赵赫之眼神微动，他像是想要说话，却突然看向了智脑。
    宁湫看着对方开始查看消息，心中微叹口气，便准备识趣地离开，然而，她刚走了一步，那边的赵赫之却突然开口：
    “是我的弟弟。”
    宁湫有些惊讶地停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发现赵赫之是在解释现在找他的人是谁。
    她舔了舔嘴唇，看到赵赫之示意了一下智脑：
    “他叫赵显之，和你的年纪一样大——不过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在军校的时候便连跳两级。但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帝国从来没有公开过他的存在。”
    赵赫之看着宁湫微愣的神情，便知道对方刚刚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皇后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赵显之的存在。
    但这也难怪，毕竟，这是皇后一次毫无征兆的‘微服私访’，被吓到是难免的事情。
    赵赫之没有要责怪对方的意思，只是轻声道：
    “下次……我想安排你们正式见面。”
    宁湫很快地笑了一下，因为赵赫之现下几乎算得上有些慌乱的神色，她把自己的声音放缓：
    “他有空的话，我随时都可以。”
    ……
    宁湫开始忙碌了起来。
    也幸亏赵赫之的提醒，她这段时间受了太多惊吓，差点忘记了国庆庆典这个大头。
    国庆庆典，可以说是帝国一年中最为盛大的活动，其中包括各大官僚在一年中的重要成就发言，皇室成员对于一年之中的点评，当然还有时兴科学家的发明展示，而对于宁湫来说，最重要的是……
    礼服。
    国庆庆典在贵族圈中可谓是最为盛大的相亲晚宴，同时，也是大家高低鄙视链，塑料姐妹花们的互相辣菜盛宴。
    而同时，作为天然的曝光机会，宁湫所代表的宁家产业也会因为她的突出，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带来更好的收益。
    宁湫翻着品牌方那边提供的款式，几乎挑得焦头烂额：
    “不是，妈妈，这个藕色也太素了，去年我就被人家牡丹红的压了一头啊，啊，这个蓝色，太危险了吧，实在太标新立异了，诶，这个黑色……”
    和她通着视频电话的宁妈正在做按摩，此时眼睛一睁一闭地指点江山：
    “你怕什么，比衣服是其次，最主要不是比脸蛋儿吗？
    乖宝，你那继承于我的脸蛋有什么好怕的，听我的，穿这个蓝的，一定能碾压——不过你在赵赫之家住的习不习惯啊，你喜欢的衣服啊，书啊什么的，我给你寄过来？”
    宁妈甩了甩身边的书，上面赫然写着《蓝星历史大全》。
    宁湫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地问道：
    “妈，我问你，我是不是忘记过什么？我真的觉得对赵赫之好熟悉，妈……”
    然而，那边的宁妈一下被按摩的小姐压到了麻经，都没来得及回复她的话语：
    “诶唷，痛痛痛，轻点儿轻点儿……”
    宁妈很快下了线，宁湫则麻木地看着眼前几乎有她小指厚的衣服册，长叹一口气。
    而紧接着，她听到了敲门声。
    宁湫猛地站起。
    她被自己的紧张给吓了一跳，转而才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黑发的Alpha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甚至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字，这才调整好自己的笑容，拉开了门：
    “赵……”
    门前空无一人。
    宁湫下意识地低头。
    她这才看到了一个黑色包装，墨绿色丝带缠绕的礼盒。
    她抱起礼盒回到房间，与外表的深沉不同，打开礼盒后，里面是一条白色的礼服裙。
    宁湫对于其中的荷叶边以及开阔的下摆设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后，这才拿出了其中放置的卡片。
    ‘谢谢你接受我的邀约。’
    落款是：赵赫之。
    第九章
    “我看起来怎么样？”
    ‘阿比盖尔’拟人的声音真诚地赞美道：“很完美，宁湫。”
    宁湫满意地点头，转而才叹口气：
    “阿比盖尔，你都不知道，这一周来，我经历了什么。”
    那边的‘阿比盖尔’停顿了几秒，这才说道：
    “宁湫，这些日子来，与大人的相处，确实为你的生活带来了一些转变，但我相信……”
    宁湫面无表情地补全：
    “为了把自己塞进这套裙子，我居然节食吃了一周的营养剂！”
    晚上七点，宁湫准时地提着裙摆出了房间，倒是那方赵赫之的房门紧闭。
    在这一周来，除了宁湫天天痛苦地吃着营养剂外加有氧无氧的魔鬼训练，赵赫之也因为突然堆积的事物繁忙得几乎神龙不见尾。
    别说宁湫翘首以盼与对方的弟弟见面了，就连和赵赫之这尊大佛见面，仔细算来，一周内，两人也只好好地打过一次照面。
    在那次，宁湫抓住时机，向对方中规中矩地感谢了那套礼服裙，而赵赫之也颇为敷衍地回复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这会儿，宁湫站在对方紧闭的门口，她犹豫半晌，终于上前敲门：
    “我走啦。”
    她静默了几秒，有些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应。
    宁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重新戴上的抑制环。
    然而，时间紧急，她没有再多加等待，便还是提裙下楼。
    悬浮车等在别墅的门口，而宁湫倒也抓紧时间呼吸了几口来自室外的空气——
    虽然赵赫之没有禁锢她的行动，但是在府邸待着的这段日子，倒是勾出了她多年未见的宅属性。
    反□□邸内有所有她需要的东西，宁小姐自然乐此不疲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弯身坐进了悬浮车内，自然地调整出了镜子，观察自己的锁骨。
    验收成功后，宁湫满意地点点头，也正好到了会场——
    “湫湫！”
    在侍者的搀扶下，宁湫提起裙摆，进入典礼会场，转而便听到了一声雀跃的声响。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来者勾住，对方的笑意灿烂又高兴：
    “好久不见啊！”
    来人是宁湫的好姐妹弗兰娅，对方和她是有得一拼的纨绔子弟，在圈子里可谓是花天酒地的代表型人物，近年也深受相亲所害，同时，她也是和宁湫同级的军校同学……
    “听说，你要订婚了？”
    宁湫看着比自己还矮一头的弗兰娅，震惊非常：
    “不是，你怎么……”
    弗兰娅心疼地捧着宁湫的脸蛋：
    “果然，传闻都是真的，亲爱的，你都被饿瘦了！”
    宁湫麻了，她挣扎着想为自己的元帅大人辩解一番，一抬头，却看到了远处站着的金发男人。
    她眯了眯眼，有些出神。
    而弗兰娅也顺着她的视线，眼前一亮：
    “我靠，这帅A是哪儿来的？以前我咋没见过呢？”
    宁湫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紧接着就看到那位帅A转过了头，他梳着正式的大背头，却不显古板僵硬，脸在聚光灯下，简直散发着非人的光芒。
    宁湫：……等等，这不是咱元帅……
    弗兰娅艰难地收回了注意力，决定继续关怀自己落入虎穴的好友：
    “哎呀，你还有心思看帅哥呢，继续说你那订婚对象，我猜，一定是个老得嫁不出去，但权高位重的Omega吧，我想想，咱帝国……”
    宁湫保持微笑，她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抑制环，后背汗如雨下。
    她把自己当标杆，她是个S级，能控制住她的精神力至少大于等于S，由此可猜测这位元帅大人的级别。
    而同时，要是个S级的Omega……
    对方别说能清楚听到弗兰娅的话，应该都能听到她流汗的声音了。
    宁湫一把抓住了弗兰娅的手腕，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弗兰娅，你怎么会这么想？和我相亲的那位阁下，他和蔼，端庄……”
    她眼神的余光看到了元帅大人正缓慢地向着自己这里走来，声音越发器宇轩昂：
    “友善率直温柔……最，最重要的是，他漂亮！”
    夸到一半卡了壳的宁湫憋了半天，刚说完边后悔了，她颤颤巍巍地看着那边顿了顿的赵赫之，正准备说点什么补救——
    弗兰娅用‘我懂我懂’的眼神亲密地挽住了她：
    “诶呀，那还好，我们湫湫就是喜欢美人，其他特质什么的……你怎么会在意嘛。”
    宁湫绝望地被对方挽住胳膊，看着赵赫之离自己仅仅几人之隔，她很想闭住眼，但——
    但今天这位大人穿的是黑棕色的正式三件套，实在太好看了，她舍不得闭上眼啊QAQ
    终于地，对方贴近了她的身边，在宁湫憋住一口气的同时……
    赵赫之与她擦肩而过。
    不知是遗憾还是放松，宁湫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罪魁祸首弗兰娅小姐毫无察觉，她兴奋地星星眼：
    “诶呀，这个A真的很帅诶，你说他能不能接受AB恋？不过他是金发，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不管是谁家的公子，都与你们两个无关吧？”
    宁湫和弗兰娅动作微停，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正好看到了两个穿着华丽的女子，此时，正嘲讽地朝着二人笑：
    “你们可知道，癞□□吃不到天鹅肉的道理？”
    宁湫：……
    出现了，这标准的恶毒女配发言。
    她一把按下身边已经准备跳起的弗兰娅，微微一笑：
    “晚上好，公爵。”
    来人的衣裙上配饰着几乎闪瞎眼的宝石，大波浪卷的红发精致得每个弧度都一模一样，至于脸……
    说实话，宁湫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位NPC恶毒女配之后，还从未看清过她的脸。
    毕竟……她习惯用鼻孔看宁湫和她的小姐妹。
    宁湫一边平静地把自己的视线也聚焦在对方那两个突兀的鼻孔，一边津津有味地开着小差。
    在她思考着能不能在之后非公众场合花点小钱让这位居于高位的公爵小姐出点洋相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
    “你就是宁湫？”
    她屈尊降贵地低下头，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宁湫。
    眼看着这位公爵小姐离自己越来越近，宁湫闻到了一股几乎是刺鼻的玫瑰味，她不动声色地开口：“怎么了吗？”
    下一秒，对方贴近她的耳畔：
    “和赵赫之匹配度百分百的宁湫？”
    宁湫：……您确实有点路子，能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
    倒是也不难相信，这位公爵小姐基本就是帝国存在后的第一批贵族之一，自然和皇室关系匪浅，她能认识赵赫之，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只是，他们二人的关系如何呢？
    她谨慎微笑，没有作答。
    倒是这位公爵小姐志气高昂地打量着她，这才冷笑一声：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这天上掉馅饼儿的事情吧？”
    宁湫冷静非常：“没有。”
    公爵小姐明显地噎了一下，这才控制着自己的嘴角往上扬：
    “虽然皇室那边急着要你过去，但这么多天了，也没什么动静，肯定是他看不上你吧？元帅大人需要的是一个家室优渥，血统纯良的Omega……”
    她这次声音微微提高，宁湫身边的弗兰娅立刻警觉起来，但她虽然警觉，却着实有些茫然，以至于一时间开了几次口，都找不到怎么帮宁湫说话的契机。
    很突兀地，宁湫想要笑一下。
    到现在为止，她之前的疑问有了解答。
    这位公爵小姐看上去分明位高权重，但是对方对于‘赵赫之’这个名词，也不过只是堪堪了解，甚至都没与对方有过几次交谈。
    宁湫不动声色地想着这几天接触下来的赵赫之……
    对方虽然贵为元帅，但是只要接触几次，也知道他的画风与‘霸道元帅手遮天’毫无关联，更像是‘随时退休立刻退隐诸事与我无关’。
    毫无征兆地，宁湫想起了对方的金发。
    它们看上去很柔软。
    因为这样的联想，小姑娘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伸展了一下手指。
    倒是那边的公爵，她看着宁湫不言语的模样，一时间觉得自己要立刻乘胜追击，喜滋滋地继续说道：
    “怎样，你自己也觉得心虚吧？我劝你早日回去，这个位置啊，就该……”
    “公爵大人！”
    宁湫看着那个满是戒指的手在自己面前反复摇摆，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提起了声音：
    “您也实在太忧心忧国了吧，实在是我等典范！”
    周围细声的交谈几乎在刹那间消失不见，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又自然无比地开始听起了墙角。
    公爵小姐显然没有想到宁湫这一‘平民’敢如此大胆，她一时间震惊得都忘记缩手：“什……”
    宁湫吐词清晰，抑扬顿挫：
    “元帅大人是我们帝国的大功臣，您如此忧心他的婚事，想必一定是心悦于他吧！”
    她眼疾手快地在对方即将往后抽手的瞬间，双手抓住了她的手：
    “您能如此与我推心置腹，真是我等有幸，不用急，虽然元帅大人与你有缘无分，但属于公爵的缘分自会缓缓到来！”
    公爵小姐终于听明白了，她那张白净的脸上浮上了大片的红晕，她死死地盯着宁湫热情的笑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自己抽离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微笑道：“谢谢你对帝国的关心，宁小姐。”
    在众人已经急不可待地吃瓜眼神之中，公爵保持微笑，却突然提高了声响：
    “元帅大人与我有缘无分，那与大人他匹配度为百分百的宁小姐呢？”
    宁湫感受着周遭再一次热闹起来的八卦眼神，浑身发麻，她勉强地笑道：
    “公……”
    公爵小姐扳回一城，这时候做忧国忧民状轻轻摇头：
    “如您所说，元帅大人是帝国的功臣，请你好好放过大人，不要因为这上天掉馅饼的匹配度，抵死纠缠不清就好。”
    宁湫：……你妈的，你这公爵小姐还有两幅面孔。
    她倒是并不感到尴尬，但是周遭人的视线热情到几乎要戳穿她的后背。
    不用想，今日之后，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将会成为宁家小姐倒追那位传说中的公爵大人的108式。
    宁湫偷偷自我安慰：还成，这可比靠着脸蛋上头条宣传得劲儿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思考该如何撤退，就感觉到智脑在某一刻微微发烫。
    几乎同一时刻，她也看到周围一圈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智脑。
    宁湫一边琢磨着是什么特大新闻来了，一边默默打开智脑。
    来自：头条关注
    信息内容：‘惊爆！帝国元帅公布订婚资讯！订婚方为宁某！’
    宁某本人宁湫：
    ……天啊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第十章
    宁湫在自己的幼儿，少女，甚至成年时期，都因为一批又一批的玛丽苏小说，而幻想过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比如她作为小白花女主，在恶毒女配的来回刁难之下，抹着眼泪，一转头，却扑进了神秘王子的怀抱。
    而紧接着，她与王子拥吻的视频，照片将一溜烟儿地出现在各大头条之上，一时间，她立刻会成为民众间津津乐道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等等。
    宁湫在今日突然被满足了所有的幻想。
    现下，她快速浏览了那条热搜上的文字，上面大概叙述了
    在上一次的全民信息素匹对中，竟神奇地出现了百年难遇的百分百匹配度，而元帅大人和这位宁某两人在经过进一步了解后，情投意合，将顺应本能与爱情，踏入婚姻殿堂……
    ‘顺应本能与爱情，踏入婚姻殿堂。’
    这句话着实美好得像是一个童话。
    宁湫无意识地在这句话上来回打转好几遍，这才重新抬头，看向那边已经震惊得愣住的公爵小姐。
    虽然反复提醒自己现在大笑的话，就会和那些小人得志的反派别无二致，但是宁湫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咧到了耳根的嘴角。
    她轻咳两声，提起了自己的裙摆，假惺惺地说道：
    “诶呀，不好意思，本来想从长计议的……”
    她给了身侧已经愣住的弗兰娅一个‘之后告诉你’的眼神，又翩翩然地和公爵小姐行了个礼，便提着裙摆离开了殿堂。
    宁湫：欧耶！获得曝光目的达成！别说明天，接下来一周的头条都会是——
    她走出殿堂，周边的皇家侍卫还在和她鞠躬示意，宁湫的裙摆繁复，但却按捺不住几乎要跳跃起来的心脏，而下一秒……
    她毫无征兆地被扣住了手腕。
    宁湫没有反应过来情况，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好在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下意识地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眼熟的金发。
    她惊讶地看着赵赫之慢慢地对她做出噤声的动作，但却还是顺着对方的力道，来到了会场后的阴暗处。
    与光彩夺目的会场内相比，这里的光线只勉强能让她看清赵赫之的轮廓。
    而不知是否是错觉，现下的赵赫之与宁湫贴得很近，她闻到了鼻翼间似有若无的石榴气味。
    与当时发热期的味道不同，这次石榴的味道更像是在主人不经意的情况下偷溜出来得一般，微甜但轻快。
    宁湫无端得有些心虚，她看着对方的轮廓，努力感受着对方的情绪。
    比起她来说，突然爆出婚讯，一定对赵赫之的影响会更大一些。
    她刚刚却来得及为自己扳回一城而感到窃喜，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底是谁，是为什么，曝出了婚讯，这都是很关键的问题。
    也怪不得赵赫之会如此冒险地拉住她。
    宁湫想通了之后，立刻开始紧张起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赵赫之主动开口：
    “对不起。”
    宁湫：“不，我觉得……啊？”
    赵赫之的声音有些低：
    “是我看你因为我而被公爵刁难，所以在没有和你商量好的前提之下，擅自发了公文。”
    宁湫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
    她整个脑子停转了几秒。
    她反复思考了两遍赵赫之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突然的变故——好像是赵赫之的手笔。
    而做出这件事的理由，是因为想要为她解围。
    宁湫：……这是什么魔幻的开展？
    而现在，在她呆滞的同时，赵赫之皱着眉，继续开口：
    “是我考虑不周，后续如若解除订婚的话，我会让舆论导向全部偏向有利于你的那一方，实在抱歉。”
    他半晌没有得到来自女孩子的回复，此时有些说不清的不安，只能勉强自己抬头，却正好撞进了女孩子几乎在发光的眼睛里。
    宁湫在认识赵赫之后，忍不住第一百零八次地思考，他怎么会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而在接收到来自对方的眼神之后，她才堪堪地侧头，稍有些狼狈地支吾开口：
    “不用道歉，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颇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半开玩笑道：
    “大人，你没听到那位公爵小姐的话吗？我才是高攀。”
    不曾想，赵赫之却慢慢地皱起眉头，语气几近严肃：
    “请你不要这么想，那位公爵小姐的血统论非常极端，这样的理念早应该被社会淘汰，我私以为……”
    宁湫：……？
    她麻木地听了将近五分钟元帅大人对于血统论的见解，觉得两眼一抹黑：
    大人，我只是想要撒个娇而已。
    还好，随着灯光微微亮起，眼看着国庆盛典的主场地将从室内转为室外，宁湫终于飞快地打断了他：
    “我们还要继续参加盛典活动吗？”
    赵赫之摇头：“回去吧，我今日来，只是被几位同僚邀请，稍稍叙旧而已。”
    宁湫忍住笑，两人并肩离开了会场。
    悬浮车等在路边，赵赫之动作自然地为宁湫开了车门，宁湫弓腰入内，与对方并排坐下。
    她很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些像是老夫老妻之间的氛围。
    因为这样的错觉，她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旁边的赵赫之一眼。
    不曾想到，这位大人在这方面倒是敏感得过分，几乎是下一秒，他便回头看向宁湫。
    宁湫猛地转头，却有一种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错觉，她立刻正襟危坐地收回视线。
    倒是赵赫之那边，此时倒是显得有些许茫然。
    宁湫不再偷看对方，安分了几秒，却明目张胆地去看对方在窗户上的倒影。
    紧接着，她便看到这位元帅大人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紧接着……
    宁湫：他笑了他笑了他笑了！
    因为这样小小的发现，宁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神发亮，斩钉截铁：
    ‘赵赫之一定喜欢我’！
    她因为这一发现，惊喜得几乎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倒是赵赫之正常地打开智脑回复。
    宁湫看了他一眼，后者顿了顿，自然开口道：
    “是来自皇后殿下的关心，顺带，她让我问你，你感觉今日盛典如何？”
    虽然宁湫现下几乎高兴得不知南北，但是她却不由地想到了之前自己无意间听到的皇后与赵赫之的对话。
    一时间，这句简单的问候听上去倒像是试探。
    宁湫舔了舔嘴唇，小心回答：“还行，一如既往得好。”
    赵赫之点头，他划向了下一条消息，脸上神色顿时柔和了不少。
    宁湫眨眨眼，笑起来：
    “是不是赵显之先生发来的消息？”
    赵赫之有些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宁湫歪了歪头：“因为你看上去很开心。”
    赵赫之无意识地敲了敲智脑，这才温和道：
    “嗯，是他，他问我突然结婚的感觉怎么样，还夸了你的裙子。”
    他想了想又说：“你可以和我一样叫他显之，就和叫我一样——我们是双胞胎，年龄不会相差五秒以上。”
    宁湫想要笑一下，但她并没有见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显之’，便回答道：
    “那显之这不就是夸你的眼光好吗？他今天也来了吗？”
    赵赫之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他回复完这两条消息，悬浮车也在缓缓停下。
    还是赵赫之先下了车，他甚至贴心地为宁湫扶了一下车门避免她的头碰到上檐，宁湫高高兴兴地说了‘谢谢’，两人一同进入府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湫已经不觉得这幢老宅阴森了。
    因为房间大多朝北的缘故，进入房间就会感到阴凉，在逐渐炎热的晚春，进入其中，便能明显地感受到气温的下降。
    宁湫几乎要因为这样的舒服满足地舒一口气。
    现下，正好是晚上十点整，因为主人不在的缘故，府邸中没有开灯，然而，等到两人都跨过门廊，踩在玄关的时候……
    府邸中依旧漆黑一片。
    赵赫之微微皱眉：“‘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很快回复：
    “欢迎回家，大人，宁小姐，在一个小时前，地区产生了间歇性断源状况，我优先使用了备用能源，而基础供能将还需要一些时间。”
    现下是风雨季，赵赫之的府邸又坐落郊区，断源倒也并不稀奇。
    赵赫之也在那边应声：
    “好。”
    ‘阿比盖尔’贴心地继续开口：“已为您开启应急光照。”
    宁湫一面感慨这智能设备，一面又有些好奇这‘应急光照’是什么高级玩意儿，便看到门廊的左下角，一盏微弱的小夜灯，挣扎着亮了起来。
    宁湫：“……”
    赵赫之：“……”
    宁湫：“噗。”
    不仅赵赫之有反差萌，他的所有物怎么也这么有反差萌。
    她眼睛都笑得弯弯的，借着灯光，温和地看向了身边的赵赫之，后者略有些局促，此时轻咳一声解释道：
    “我一般不会住在这边，如非必要，我会直接驻扎在部队中。”
    宁湫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她带着笑意，率先往前走：
    “好，现在也很晚了，那我们……”
    不曾想到，她没有看到玄关处的楼梯，现下结结实实地被绊了一跤。
    要说是平时的便装，宁湫保证自己可以在一个踉跄下立刻站稳，但现在，她穿着繁复的礼服裙，身体也疲倦无比，一时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宁湫只好心中大喊卧槽另一边又开始寻找可以不伤到自己的脸的着陆方法，但很快，她预想到的疼痛没有到来，腰部全被人轻轻地揽住了。
    宁湫：……怎么说呢，今日满足我玛丽苏幻想的桥段是不是过于密集了？
    此时，她和赵赫之二人，保持在一个极端靠近的距离，在微弱的灯光下，她几乎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与此同时，男人的手稳稳地扶在她的腰上。
    很令宁湫意外的，她并没有像是通常小说桥段所描述的‘一时间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反而，她听到一些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是心跳声。
    不知道是属于她的，还是赵赫之的心跳声。
    如鼓点一般，震动在她的耳膜之上。
    宁湫紧紧地盯住赵赫之的动作，石榴味的清甜萦绕在她的鼻翼间。
    对方微微垂眸，过了几秒之后，才慢慢地把她拉了回来，放开手：
    “小心一点……”
    还没等他的尾音落下，几乎是刹那间，宁湫毫无征兆地伸手，扣住了对方往回的手。
    她的手心，在这一刻，几近是滚烫的，与此相比，赵赫之的手腕倒是冰凉。
    赵赫之的动作被她暂停，他下意识地皱眉，难免有些不解地看向宁湫。
    宁湫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她极尽诚恳地看向那边的赵赫之：
    “赵赫之，我问你个问题。”
    她看着金发的元帅，对方在听到她话后，几乎没有犹豫：
    “怎么了？”
    宁湫保持微笑三秒，反复思考有没有更好的说法来解决她现在的问题。
    但是，在赵赫之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安静地与她相撞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宁湫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紧接着，她听到自己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我可以追你吗？”
    第十一章
    几乎是戏剧性的，在宁湫说完自己的问题之后，暗沉沉的府邸之中，突然灯火通明。
    宁湫被刺眼的灯光给激得眯了一下眼，转而又赶紧睁开。
    老实来说，不仅是Omega，她被ABO都追过，甚至也多少地追过其他人。
    但现在，很没出息的，就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宁湫屏息凝神得连呼吸都忘了，只是尽可能细致地观测对方的神情。
    她本想着对方也许会有些意外亦或者是欣喜，也可能是抗拒……但是，在那一刻，对方的情绪复杂而快速转换，宁湫竟然一时间什么都捕捉不到。
    在两人相对无言的对视中，‘阿比盖尔’人性化地开口：
    “实在抱歉，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灯的。”
    人工智能认真犹豫了几秒：
    “大人，宁小姐，需要我把灯源重新关闭吗？”
    半晌，赵赫之终于开口：“不用。”
    他的声音太过冷静，宁湫只敢紧张地抿唇，便听他继续平静地说道：
    “‘阿比盖尔’，暂时离开一会儿我们。”
    ‘阿比盖尔’识趣地应声，转而便没了声响。
    宁湫跟着赵赫之的动作紧张转头，她还没想方设法地缓和一下现下有些尴尬的气氛，就听赵赫之平静地开口：
    “你为什么想要追我？是因为喜欢吗？”
    宁湫一时间有些懵圈，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赵赫之慢吞吞地说道：
    “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或者是作为Alpha的本能……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清晰地诉说喜欢的情绪。”
    “当然的。”
    他的声音几乎没有波澜，明明是看着宁湫那边，宁湫却几乎读不出半点情绪：
    “我没有权利阻止你的追求，但是，你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会成为你我之间相处的负担。”
    赵赫之终于动了起来，宁湫没有施力，由此他把手抽出的动作极为顺利。
    宁湫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往后退了一步，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但这次，宁湫抢在了他的前面：
    “不是这样的。”
    宁湫觉得自己的手突然地发抖，她偷偷地把手握成拳头，大脑却从未有过得逻辑清晰：
    “不是因为‘一时兴起，头脑发热，Alpha的本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有些无奈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我一定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问出这个问题。”
    宁湫老老实实地继续开口：
    “我忍耐了这么久，到现在，向你告白的缘故，其实只有一个。”
    她看着在灯光下，赵赫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眼睛，鼓足了勇气：
    “因为你很可爱。”
    赵赫之的脸部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但是宁湫说到这会儿的时候，却松了口气，她的话语越来越流畅：
    “不会烤面包的时候很可爱，给我礼物的时候很可爱，认真听我说话的样子很可爱……那个，发热期的时候，也很可爱。”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觉得脸颊发烫，只好轻咳两声以掩盖不自然，小声道：
    “我是认真的，以真正的‘顺应本能与爱情，踏入婚姻殿堂。’的假想结果，想来追求你——当然，就和你所说，我想要追求你，是一个主动行为，你没有权利制止，但我希望，这是一个不会让你有误解，或者有偏见的主动行为。”
    她舔了舔嘴唇：“这样……可以吗？”
    赵赫之站在楼梯拐角，他听完了宁湫的话，停顿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宁湫同样期待地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紧接着，下一秒——
    赵赫之干脆利落地转身上了二楼。
    宁湫：……
    蛤？
    她抬起头，震惊非常地看着对方快速上楼的模样，一时间难免有些怀疑A生。
    不过，对方如此之快的上楼速度……
    倒是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宁湫慢悠悠地提着裙摆，等待关门声响起，这才抬脚也走上二楼。
    而关闭自己房门的那一刻，宁湫认认真真地开始思考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赵赫之这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吗？’
    ……
    赵赫之看着紧闭的大门。
    即使隔着一扇门，他也能清楚地听到那方女孩子走上楼梯，又关上门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面上纹丝不动，脑中却忍不住地开始联想，对方关上门以后会做什么。
    会像是偶尔偷偷看向他那样的笑一下吗？会是因为紧张而来回地走来走去吗？会是高兴地……
    赵赫之的智脑突然发热，打断了他的联想，他低头，顿了顿，才同意了语音通话。
    少年的影像很快出现在虚空之中，他穿着洁白的病服，即使是投影影像，也遮不住脸色的苍白，这时候倒是开心地向赵赫之这边挥手：
    “哥！”
    赵赫之的神色无法自抑得柔和下来：
    “显之。”
    ……
    宁湫死死地贴住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她努力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但是，两扇房门相隔形成的静音效果优良，她听不到半点赵赫之动作的声音。
    S级精神力的宁湫：可恶！我怎么就不是SSS级精神力扫遍全星际呢！
    她懊恼地长叹一口气，这才站直，智脑发热，她查看后，默默地挂起僵硬的笑容，打开了视频通话：
    “妈……”
    她还没来得及发表‘妈我们是两情相悦自愿订婚’等诸多言论，就看到那边的宁妈带着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沉痛地摇了摇头。
    宁湫可以看清，她的手上展现的就是今日头条，后者开口：
    “乖宝，你是不是没和元帅大人交涉好？”
    宁湫有些心虚：“这……”
    宁妈：“这张照片也选得太难看了吧！”
    宁湫：“不是，妈，您听我——啊？”
    宁妈义愤填膺：“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啊？居然拿了大学毕业照！我就和你说你不能戴学士帽，乖宝，你颅顶本来就高，带了那个，反倒显得脸长，那天光线也不好，你说你们选这张照片图啥？”
    宁湫虚弱发言：“图告诉群众我至少是个有大学学历的高知A？”
    宁妈语塞后沉吟：“也有点道理……不说了，等你们正式订婚，一定我来给你选照片，你和那赵赫之元帅也好好多拍几张照片。”
    金丝边眼镜的漂亮女人顿了顿，终于有了点慈母的模样：
    “我相信报导里说的，你和那位元帅大人，是因为相互喜欢，所以才选择订婚，乖宝，自由恋爱，放心，你身后有我和你爸爸呢。”
    宁湫插不上话，这时候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眨了眨眼，觉得鼻子酸了一瞬，转而又听到宁妈乐呵呵地说道：
    “你爸开心坏了，今晚去酒局了，你知道吗，你这婚讯一爆出，咱宁家的股直接上升了七个百分点！”
    宁湫：……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虽然宁家穷得只剩下钱，但自然不介意拥有更多的钱财，宁湫无奈地又和宁妈扯了些有的没的，临挂断电话前，宁妈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诶，我听人说，最近军校是不是要搞个慈善捐赠会啊？”
    宁湫倒是也听过风声，本来是说准备在国庆盛典之前举行，但因为不想压了国庆的风头，便推迟了时间。
    这慈善捐赠会虽然打着‘慈善’的名头，但其实是以帝国军校为单位搞出的拍卖会，其中，不乏会拍卖一些孤品书籍，同样也会拍卖颇有历史的机甲。
    ——机甲。
    作为一个穿越到星际世界的前地球原住民，曾几何时，宁湫对于机甲这等帝国核心科技拥有着狂热。
    但是‘幻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她信心满满地被宁爸送去了少儿机甲培训班，却被无情退学。
    理由很简单：‘她无法和机甲产生共鸣’。
    宁湫因此备受打击多年，毕竟这简直相当于‘你进入了魔法世界但你却是个麻瓜’那么得残忍。
    不过幸好，帝国海纳百川，宁湫也慢慢习惯其中生活，只是还是会下意识地规避机甲等她无法使用的物件……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宁湫：我有个战神未婚夫啊！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看着那边吃惊的宁妈：
    “对对对，我准备去拍卖——一下我的爱心！”
    宁妈：“不是，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和赵赫之他一起去……”
    宁湫：“好，妈，我挂了！”
    她快速挥手，挂断视频，又切换到另一边的信息页面。
    宁湫找到恩师，要了两张招商拍卖会的门票，得到对方‘新婚快乐，这下成为名人啦’的揶揄，她不好意思地道谢，然后打开了赵赫之的信息页面。
    她反复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斟酌着语句打字，到最后，却还是干巴巴地说道：
    “下周的军校招商拍卖会，我导师给了我入场券，要和我一起去吗？”
    在语句发出的那一秒，她后悔半晌，最后亡羊补牢般地发了一个可爱小狮子的表情：‘来嘛来嘛.jpg’
    很快，她的消息旁就出现了‘已读’字样。
    宁湫瞪大了眼，几乎要以看穿屏幕的专注等待对方的回复。
    几分钟后，她得到了一条新讯息：
    来自：赵赫之
    信息内容：‘好’。
    宁湫：……
    她的心情在‘他好冷漠好无情居然只回单字’和‘天哪赵赫之答应和我约会了’来回徘徊，最后很诚实地偏向了后者。
    宁湫的心中喜悦得仿佛要立刻起飞，她快速地拉开了自己的衣橱，开始寻找合适的衣服，去参加她和赵赫之之间的第一次约会。
    ……
    宁湫：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
    其实，从今早赵赫之整装待发但却拒绝了和她一同去往军校中，就能看出一点端倪。
    可怜那会儿的宁湫恋爱脑上身，甚至乐呵呵地和赵赫之说了等会儿见。
    而现在……也确实是等会儿见了。
    宁湫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的金发脑袋。
    此时，对方正在有礼地和身边的人交谈，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而她身前，胖乎乎的中年导师和蔼地正在说话：
    “诶呀，今天我们这位置排的呀，仿佛又回到你们上学那会儿进礼堂听讲的时候啦，有没有很怀念啊？”
    宁湫：……就是说我都毕业两年了为什么重回母校还要按照系别排位置啊！
    而作为同样想要为社会奉献一点钱财的纨绔，她身边站着的是弗兰娅，两人见面，来回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弗兰娅：天哪亲爱的你是和元帅相亲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你一定是被胁迫了，我随时准备带你逃婚！
    宁湫：亲爱的我和元帅两情相悦，但其中种种是国家机密我不方便告诉你！
    两人终于停止交换眼神，都觉得对方完美地理解了互相的意思，宁湫更是为对方的真诚打动，她握了一下好友的手：
    “谢谢你（的祝福），弗兰娅。”
    弗兰娅也热情地回握：“没事，我随时可以（帮你逃婚）。”
    她很快又有些困惑地提问：“你最近在磕橘甘草吗？”
    宁湫皱眉。
    橘甘草是帝国上流人群中心照不宣的‘游戏’，服入者会看到美好的幻象，并且也会用在床,事，增添情，趣。
    宁湫：……这不就是吸。毒吗！
    她如临大敌：“这事儿不能瞎说啊，怎么啦？”
    弗兰娅困惑地看着她的脸：“因为感觉你的脸上充满了怀春的笑容以及幸福啊。”
    宁湫：……正在单恋中.jpg
    她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赵赫之那边，弗兰娅也顺着看过去，一时间惊叹：
    “那不是之前宴会上的帅A吗？”
    她苦思冥想了几秒，突然猛地瞪大眼：
    “诶呀，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她眼神放光：“小湫你记得不你记得不，那个什么‘露水骑士’！很牛的那个军校传说！”
    宁湫：……暂且不论军校传说听上去像是什么都市传说，‘露水骑士’又是什么中二称呼？
    第十二章
    宁湫理解，作为皇室，即使是太子和四皇子，他们进入军校学习的时候，都会使用假身份装作平民，直到毕业后，他们才会在公开的外交场合表现真实身份。
    这自然是为了安全考虑，毕竟军校中的学子来自帝国各地，其中不乏激进的反皇分子。
    而赵赫之，自然也不例外，但是……
    宁湫几乎是敬佩地听着另一边的弗兰娅两眼发光地滔滔不绝：
    “就是‘露水骑士’啊！那位学长名叫亚柏，他勤奋刻苦，不管风吹雨打，每日清晨都会跟着露水一起早起跑步，钦慕他的学妹便为了他取了这样的外号！当然，他也不只是勤奋，截止今日，他在模拟机甲课程中的记录都没有被后来者打破，他能做到真正的‘机甲与人共生’，是个传说！”
    她把自己说渴了，宁湫立刻递上清水，果然，弗兰娅一口干了半瓶，这才继续：
    “他还荣获了当年的优秀毕业生称号呢，不过毕业后，据说是被皇家机密部队收了，因为属于国家机密范畴，学校荣誉墙都没他名字呢，真的是可惜了……”
    弗兰娅惜才地长叹一口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神秘地压低声音：
    “不过你知道这位学长的性别是什么吗？”
    宁湫舔了舔嘴唇，迟疑：“我不知道……”
    弗兰娅非常戏剧化地摇了摇手指：
    “是个B！”
    同为一个B，弗兰娅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机甲院校本来就是A占比最高的院校，他是真的打破了性别的歧视，站到了最高点！”
    宁湫：……要是知道他真身其实是个O，那不得更可怕。
    她配合地鼓掌：“袜，好厉害啊！”
    弗兰娅清了清嗓子，矜持道：
    “相遇就是缘，我现在就去要学长的联系方式……”
    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宁湫已经一把把要有动作的弗兰娅押回到凳子上。
    弗兰娅震惊：“干嘛呀小湫！你都订婚了不会还……”
    她没有克制好自己的声音，由此周遭的同学都转向了两人这边，宁湫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不是不是，你你你，快看，拍卖会已经开始啦！”
    她话音未落，却感觉到另一边有一道视线探究般地看过来。
    而宁湫还没来得及探查那道视线是否属于赵赫之，会场却也已经暗了下来。
    主持招商拍卖会的主持人是王牌机甲院校的系主任，他是个白饭苍苍但是精神气不错的小老头，这时候几乎是摇头晃脑地说完了一长串客套的欢迎词。
    在宁湫快要睡着之际，他终于结尾，开始摆设出了今日的拍卖品。
    第一件拍卖品就是个重头，那是目前只在帝国军校所有的机甲百类复制品从书，其中机甲的类别可以追溯到百年前，同时，里面还记录了不少真正的驾驶者的留言——
    毕竟，目前大多数的机甲操作师都毕业于帝国军校，可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过，令宁湫意外的是，她本以为这本百科复制品会被机甲院校自产自销，但是最后，弗兰娅以三万星币的价格买走了这本复制品。
    BETA娇羞：“我马上要去认识那位学长了，这不得赶紧补补课？”
    宁湫无奈摇头，很快，主持台便进行到了下一件拍卖品，是学校等比周年纪念模型，上面还有每个教授的签名。
    宁湫接连对着几个拍卖品都兴致缺缺，注意力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赵赫之那边，他虽背脊挺直但整体放松，没有什么动作，而下一秒，宁湫便看到对方突然前倾了一点。
    她立刻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主持台，现下的拍卖品进入了‘机甲系别’，也是本次拍卖会的大头。
    宁湫低头看了一眼进入会场的时候被送上的介绍书，上面写着，本次的拍卖会将售卖整整十台退役机甲。
    毫无疑问，赵赫之应该是对其中某台，或者某几台机甲兴趣斐然。
    宁湫起劲了，她坐直身体，几乎是眼神闪亮地看着那些机甲。
    与之前零星币起拍不同，所有机甲的起拍价一律是十万星币。
    白发苍苍的系主任开口介绍：
    “每一部机甲，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帝国的科技结晶，更有着它们无法被代替的岁月，和与操作师之间无法比拟的情感，而这些机甲，都是明确不能再被在战场上使用的机甲，也请大家好好珍惜它们。”
    他的声音严肃，与之前客套的开场白不同，然而，宁湫还没来得及纠结赵赫之与那些机甲所谓的‘记忆’‘情感’是什么的时候，会场已经炸开了。
    “十五！”
    “三十！”
    “五十！”
    她舔了舔嘴唇，小心向弗兰娅确认：“这些计数单位都是万吧？怎么叫得和菜场买菜似的？”
    弗兰娅笑起来：“退役机甲的意义无可代替，大家当然都很积极啦。”
    宁湫自然理解所谓‘机甲情怀’，但这不代表她要跟风，她听完弗兰娅的解释，更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另一边的赵赫之。
    对方对于这样的飞速加价倒是面色不变，身体却呈现紧绷状态。
    第一架机甲最后以两百二十万的价格成交，紧接着就是第二架，第三架……
    宁湫简直怀疑自己猜错了的时候，随着第五架机甲的上台，赵赫之手握拍卖牌的手明显动了一下。
    教授介绍的声音平和：“这架机甲是所谓的传奇机甲，它名叫‘耀皇’，原身是B级机甲，却因为前主人的改造，提升为S级，可是不幸的是，只亲临战场一年，他的主人牺牲，它也成为了残疾机甲，好，起拍价十万星币……”
    宁湫能感受到会场的气氛又热闹了一层，所谓‘传奇机甲’，显然是更加具有收藏价值，所有人几乎都虎视眈眈。
    第一个举牌人几乎在教授话音未落的那瞬间举牌：“五十！”
    正准备豪气万丈地举个‘二十’的宁湫：……
    但不容她迟疑，更多的举牌随之而来，短短几分钟内已经加价到了三百五十万，宁湫注意到赵赫之也在其中加价，他的动作并不快，但此时却显然有些烦躁。
    对方离自己距离甚远，但是若有似无的情绪还是影响到了宁湫这边。
    宁湫深吸一口气，举牌：“五百！”
    她久违地在所谓‘全场的酒我都包了’之后受到了极大的关注，但是很快，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六百！”
    宁湫定睛一看，还真是‘不是冤家不对头’，这声叫喊属于机甲理论系的方向，而主人正是那位公爵小姐。
    弗兰娅忍不住吐槽：“诶呀妈，她那样儿，居然也是军校的？”
    宁湫面色不变，持续举牌：“七百。”
    公爵小姐不服气：“八百。”
    宁湫收到了对方怒火中烧的视线，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自己属于纨绔的自尊心，这才躺回到靠椅中：
    “一千。”
    公爵小姐咬牙：“一千一！”
    宁湫向对方那边看去，微笑示意，没看到公爵小姐的神情，反而看到了赵赫之，后者也正好看向了她这边。
    明明对方没有任何更多的动作，宁湫的笑意却僵住了，就看赵赫之平静地举牌：
    “一千二。”
    宁湫的手动了动，没有再举牌的意思，公爵小姐却豪情万丈：
    “一千三！”
    宁湫：……妈的。
    她现在确定了，这位公爵小姐别说和赵赫之有什么私交，这俩人可能并不怎么认识。
    主持台上的教授倒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时眼看着拍卖品炒到如此价格，他脸上神情依旧不动：
    “好，一千三一次，两次……”
    宁湫屏息凝神，看向赵赫之和公爵小姐那边，公爵小姐现下带着得意的微笑，她微微回头，宁湫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上挑：
    “对不起了学长，但这个机甲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宁湫刹那间开始磨牙，而赵赫之的神色微有些迟疑，他沉沉地看着那边的公爵小姐不动。
    弗兰娅在宁湫旁边碎碎念：
    “你看看她那嘴脸，哎呀，要不是我这周把卡刷爆了……”
    说时迟那时快，宁湫一把按住弗兰娅的肩膀，在弗兰娅嗷嗷大叫和教授敲锥之前举牌：
    “三千！”
    ……
    “小湫，酷啊，实在太酷了……”
    作为创新出历届拍卖会新高的买家，宁湫一时间还没有自己刚刚一刷就刷掉了三千万的真实感，弗兰娅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她还是忍不住耸了耸肩：
    “尚可尚可。”
    弗兰娅娇笑一声：“行，你签着这些文件哈，我去拿那本百科书。”
    宁湫笑着应声，看着对方被志愿者同学指印到其他的房间。
    而现下，她正要签署的，是关于机甲‘耀皇’的从属证明。
    其中也有不少关于这个机甲的介绍，相比起刚刚那位教授在主持台上介绍的，这次的介绍就仔细了很多……
    才怪。
    宁湫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机甲操作师的文件介绍，其中
    因为是战斗用机甲的缘故，即使已经报废，但本来还算是国家所有，文件繁多。
    宁湫几乎看不过来，还好有法学系的同学在帮忙一起看文件，她只要机械签名就好。
    等到把所有签名都结束之后，宁湫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教授终于结束了主持，从前台来到准备间，他的手里拿着已经属于宁湫了的机甲操控芯片。
    宁湫还在思考要签几份文件，一抬头，正好撞到教授眼里。
    因为年龄的缘故，教授的眼球浑浊，此时却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窥探感。
    宁湫被吓得立刻站直身子，而这一刻，对方才终于动了起来，他的声音平平：
    “虽然，这是拍卖品的机甲，但我希望，你要一直记得，不论对于国家，还是对于个人，甚至对于科技的发展，它都是无价之宝。”
    宁湫赶紧应‘是’，那边的教授才轻轻把芯片放入她的手中。
    “你是72届的宁湫吧？”
    宁湫倒是有些惊讶对方知道自己：“是，是，教授您认识我吗？我们和机甲学院似乎没有什么来往……”
    老教授笑了起来，看上去严肃但慈祥，像是刚刚宁湫感受到的威压只是一种错觉。
    他摇摇头：
    “上学的时候没机会，以后，可能会再碰到吧。”
    “恭喜你订婚，宁湫。”
    宁湫有些迟疑地道了谢，而老教授的手也在下一秒松开。
    芯片冰凉，触及到宁湫近乎滚烫的手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心握紧，这才又道谢了一番，便离开了准备室。
    宁湫已经填写好了地址，不日就会有人把机甲‘耀皇’送入她家中。
    ——不得不说，这个名字，还真是霸气啊。
    宁湫站在回旋走廊上，无所事事地等待着另一间房间中的弗兰娅出来，而同时，在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清被排成一排的机甲。
    他们高大而威武，沉默地站立着，就让人觉得敬畏。
    宁湫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机甲，此时不由有些愣神。
    她想着那位教授所说的‘故事’‘情感’‘无价之宝’。
    至少，这些机甲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被陈设在此，寻找新一任的主人，但是更多的机甲，它们或报废在战场，或在修理间再也不见天日。
    思及此，宁湫的情绪有些怅然，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手中则是攥紧了离开之前向负责人额外讨要的一叠文件——
    “宁湫。”
    宁湫还在这边悲春伤秋，就听到身后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
    “你今天可得意坏了吧。”
    她的声音尖锐：“你买下‘耀皇’有什么用，你永远不知道它背后代表了什么！”
    宁湫的眼皮跳动，三秒后，她终于调整好笑容朝向身后的公爵小姐。
    对方这次难得得没用鼻孔看她，这也让宁湫第一次有些恍惚地发现，对方有一双和头发同色的红色眸子，五官精致小巧，而脸颊处则是稍许可爱的雀斑，一头红发看上去张扬热情。
    颜狗宁湫：哦呼。
    她已经涌上喉咙口的嘲讽默默压了回去。
    据说这位公爵小姐才二十岁，按理说今年才毕业，之前虽说是与‘元帅大人’熟识，但现在看来估计只是心慕对方罢了，而和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相比着实……
    宁湫：释然.jpg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稍柔和一些地和这位小妹妹交锋，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一抹金色的视线走过另一边的拐角。
    眼看着公爵小姐还要继续长篇大论。
    情急之下，宁湫急刹车：
    “我确实不知道啊！我就是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你真喜欢‘耀皇’下次记得来我家参观！拜拜！”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追着那抹金发身影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公爵小姐：“？”
    第十三章
    “我能不能向你买下‘耀皇’？”
    宁湫：“……啥？”
    半个小时前，宁湫虽然加快了脚步，但是依旧没有赶上赵赫之，两人还是分开坐了悬浮车回到府邸。
    倒是宁湫没想到，她刚踏进门口，就发现男人站在玄关处等待着自己。
    赵赫之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在宁湫的疑惑之下，还是耐心地解释：
    “我在帝国军校中的身份保密，所以不便提出更高的价格拿下那架机甲，但是，那架机甲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他顿了顿：“我可以加价，只要你肯把那架机甲转让给我，如何？”
    宁湫停顿了几秒，看着逆光处的Omega。
    对方在学校礼堂中中的时候，是个安静沉稳的前辈，和那个在战场上金鼓喧阗的元帅判若两人。
    可是现下，他站在那方，看不清神情，却像是背负着无法言说的重担，整个人甚至有些疲倦不堪。
    宁湫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就在此时，对方似乎向着她的方向，把那些荷负拉开了冰山一角。
    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地说道：
    “不好。”
    宁湫能极为明显地感觉到，就在她说出拒绝的那瞬间，赵赫之的面部肌肉微动，他卸下的那丝盔甲重新严丝合缝。
    宁湫下意识紧张地舔了舔唇，在对方皱眉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
    “你看一下这个。”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怎么和你一样也有那么多合同？”
    赵赫之下意识地顺着女孩子手的方向低头，文件的首页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
    ‘赠予协议’。
    宁湫看着对方愣住不动，心中倒是带了点说不清缘由的烦躁，她伸手，一把拉过赵赫之的手，把合同直接塞进对方手中，无奈道：
    “既然之前说了要追你，那我就要有足够的诚意啊。”
    她笑嘻嘻地歪头：“这就是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了，好不好？”
    赵赫之拿紧了女孩子递过来的合同，这时候却破天荒地没有思考关于机甲的事情，他只是有些突兀地发现：
    自从相识开始，女孩子都很喜欢用问句和他说话。
    比如‘我给你来个一针吧？’‘和我一起去吗？’‘好不好？’还有——
    ‘我可以追你吗？’
    很显然，他可以从这些问句中，感觉到女孩子明显是带着商量的耐心，她真诚又炙热，像是一个源源不断发光的小太阳，就这么不由分说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她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赵赫之低头，看向那叠轻飘飘的，但是代表着三千万的赠予合同书。
    破天荒地，他有些迟疑起来，几乎是茫然地面对着现下这样无法被用逻辑解释的情况。
    他的智脑重新发热，不用看，也知道是赵显之发来的消息，可现在——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宁湫说出来这句话之后，就感到后悔了。
    她看着那边的赵赫之，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迟疑，而从对方那边传来的，不是欣喜，不是生气，而是类似于困惑的情绪。
    而慢慢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现下她再一次闻到了石榴的气味。
    相比起前几天在国庆盛典上闻到的，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密闭空间中，更加得浓烈以及清晰。
    由此，宁湫才头脑一热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是，她并不时想要挟恩图报，亦或者施予对方压力——
    她只是很单纯地觉得，高大的金发Omega站在玄关中间，因为困惑而发呆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爱。
    宁湫内心挣扎了好几下，看着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她艰难地想要撤回自己的话……
    但是下一秒，赵赫之抬起头，脸色平静：
    “好。”
    宁湫：“不是，你听我解释，这次我是真的上……啊？”
    她反复地思考对方刚刚说的是‘好’还是‘滚’，在发现答案是前者之后，倒是更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而赵赫之则坦然地站在那边，他的智脑在那边微微发烫，他的脑子里却只有一句几乎是感慨的想法：
    ‘她怎么又问的是问句。’
    那边的宁湫则是在艰难地天人交战，她看着在这一刻几乎是乖顺的元帅大人，一时间倒是升起了一些来自于道德层面上的抗拒。
    但是下一秒，她凭着‘这时候不上还算什么Alpha’的信念猛地踮起了脚……
    几近是颤抖的，她用最小的力气，亲吻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这个亲吻一触即离，别说那边的赵赫之，宁湫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重新站回到了地面之上。
    而同时，石榴的甜味爆开了一瞬间，宁湫就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口干舌燥心中发痒，但是下一秒——
    气味消失全无，而赵赫之脸色却苍白了下来。
    她呆愣地看着那边的赵赫之，有些怀疑刚刚的气味只是一种错觉。
    宁湫困惑地抬头，便看到脸色始终平静的赵赫之……
    宁湫：他耳朵红辣！
    但是下一秒，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整个已经发烫的脸颊。
    宁湫尽可能镇定自若地退后一步，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声‘午安’，便迅速离开了玄关，在确认自己离开赵赫之的视线之后，她在楼梯上就开始奔跑起来。
    直到进入房间，宁湫毫不犹豫地在关上门的同时，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被窝中。
    她闷死自己无果，终于抬头，看着床边镜子中的自己，那个满脸通红，简直就要冒蒸汽的人形顺着她的动作露出震惊的神情。
    半晌，宁湫哭笑不得地从床上放任自己滑下去，把枕头抱在胸前，看着洁白的墙壁，她发出了一声无声的长叹：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的智脑发热，宁湫泪眼汪汪地想着，大概是宁爸宁妈要过来质问那突然支出的三千万了，只能苦着一张脸打开智脑——
    来自：赵赫之。
    宁湫立刻从床上坐起。
    她眼神发光地点开对方的信息，却发现消息简短而精炼：
    ‘谢谢。’
    宁湫不死心地研究这二字，却着实研究不出更多的名堂，她放弃般地准备回复，新的一条消息又很快转进：
    ‘今晚你有空吗？’
    ……
    宁湫矜持地切牛排。
    ……切不动。
    她保持微笑，继续来回推拉手中的银刀。
    最终，她脸色不变地抬头，看向眼前的金发元帅：
    “这是你喜欢的店吗？”
    赵赫之没有意识到宁湫的小动作，他微微摇头：
    “不是，我只是搜索了‘自然食物’排行榜第一的店家。”
    宁湫：嚯，还是个网红店呢。
    此时，二人都做正装打扮，坐在店铺的包间之中。
    店铺要说是店铺，倒是更像个迷你宫殿，其中的装潢华丽而昂贵，宁湫甚至看到不少古往今来的艺术大作被挂在墙壁上。
    但是，这食物的味道……
    实在不敢恭维。
    宁湫穿着线条贴身的黑裙，别出心裁地戴了黑珍珠做配，她坐直身，只觉得自己优雅切下牛排的样子就像个公主……
    才怪。
    “公主”决定放下和牛排的恩怨，慢吞吞地放下银刀，拿起旁边的红酒杯，微微一笑：
    “很有特色。”
    赵赫之的脸色不变，他的面前摆着一份颜色都有些诡异的‘墨鱼炒饭’，他点点头：
    “你喜欢就好。”
    两人都是习惯在吃饭的时候不多说话的类型，气氛倒并不尴尬。
    店中的灯光温暖而并不强烈，宁湫的叉子也很快插向了另一边的起司蛋糕。
    不得不说，牛排做得不怎么样，甜点却做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这家店也着实有些奇葩。
    她面色不变地又微抿了一口红酒，在赵赫之的手微动的时候，她便出声：
    “需要那个盐瓶吗？”
    赵赫之顿了顿：“谢谢。”
    宁湫流畅地拿起另一边的盐瓶递给对方。
    她边小口吃着起司蛋糕，边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对方。
    不得不说，这位元帅的饮食偏好极好琢磨，他的口味微重，虽不偏好特别刺激味蕾的食物，但也不喜欢清淡的东西。
    宁湫暗自点头：和我真配.jpg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契合度百分百的玄学，宁湫发现了解对方，竟然变成了一件较为轻易的声音。
    她很能从对方的动作中，理解对方细小的情绪点。
    比如现在，对方虽然正在进食，但眼睛却在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外。
    显而易见，他是在等人。
    是谁呢？
    宁湫慢条斯理地切下另一边的提拉米苏。
    极大概率，应该是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弟弟赵显之吧。
    对于这位赵显之，在赵赫之第一次和她提到这个名字之后，宁湫便在星网上查询过对方的资料，然而，至少赵赫之甚至于对方上军校的假身份‘亚柏’都有星网词条，但这位赵显之，可谓是空无一物。
    他真真是个极端神秘的人物。
    而今天，宁湫暗暗思忖自己应该是可以揭开对方的神秘面纱了——
    敲门声响起。
    宁湫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她眼神闪亮地看着赵赫之那边，后者倒是惊讶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才道：
    “请进。”
    宁湫屏息凝神，她思考过赵显之的脸，对方应该是有着与赵赫之相同的金发蓝眸，而同时——
    来的人有着一头棕发和一双温和的黑色眸子，同时，他西装笔挺，肩窄腰细。
    进入房间后，来者便向着赵赫之那边微微鞠躬，声音温文尔雅：
    “大人。”
    宁湫：……先说这是不是赵显之其人，这怎么看上去有点熟悉呢？
    赵赫之倒是神色不变，他微微向着那方点头：
    “正好今天都在这里，便互相认识一下，宁湫，这是与我有多年合作关系的医师，他叫做克劳斯。”
    他看了一眼宁湫，像是顿了顿，这才向着克劳斯那边慢吞吞地说道：
    “克劳斯，这是……宁湫。”
    要是宁湫处于正常情况下，她想必得大脑风暴一番思考赵赫之不给自己任何前缀的原因。
    但现下，她的大脑属于停转的范畴中，只一个劲儿地盯着眼前‘克劳斯’的脸，意图找出在哪里见过对方的证据……
    而紧接着，棕发的医师笑了起来，他依旧是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
    “不用，我和宁小姐早已熟识。”
    宁湫的大脑正在宕机，倒是赵赫之有些惊讶地看向宁湫：
    “啊，是宁家也和你的医院有往来吗？”
    不等克劳斯回答，赵赫之肯定地点点头：
    “克劳斯和我是在帝国军校同级毕业，他拥有非常丰富的书面与实践成绩，是个很好的医生，同时，也是全能型的下官，擅长任何领域。”
    克劳斯微微一笑，声音和悦：
    “是的，宁小姐一直很照顾我的生意。”
    听到这一句，宁湫才猛地抬起头，撞向了对方的黑眸之中。
    宁湫：……怪不得我认不出你，以前咱俩见面的时候，你哪里穿得那么严实啊！
    第十四章
    宁湫终于是想起来了。
    她还真真是这位精英医师的老主顾，只不过，她捧场的从来不是对方的医院，而是他的夜店——
    宁湫：谁能告诉我你堂堂皇家医师的副业为什么是在夜店做脱。衣舞O啊？？
    她面无表情地回忆着对方弹性而白皙的大胸肌，和自己往那处塞的无数张纸币，再看看对方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西装三件套，一时间都觉得有些恍惚了。
    但人克劳斯倒是镇定自若，他甚至上前两步，站到了宁湫的面前，礼貌地伸出手：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宁小姐，今后请多多指教。”
    宁湫机械地伸手，与对方相握了一瞬，很快放开：
    “彼此彼此，克劳斯先生。”
    赵赫之站在两人身边，即使是迟钝如他，也能稍许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想了想，先转向宁湫那边：
    “怎么了吗？”
    宁湫微笑摇头：“没事。”
    克劳斯也在那边微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地提议：
    “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存留宁小姐的智脑号，今天如此碰巧，不如交换一下智脑号吧？”
    他温和地补充道：“如果接下来有任何健康或者法律相关的问题，欢迎您随时向我咨询。”
    宁湫的手腕微微颤抖，她一时间着实想不出对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情况下讨要自己的智脑号同时也在思考如何自然地拒绝——
    宁湫：大人，我已经洗心革面了.jpg
    她先憋出一个更加友善的笑容，正准备抬手，那边的赵赫之却突然开口：
    “不必了。”
    宁湫有些惊讶地抬头，却感觉到一阵来自赵赫之那边的困惑随之传来。
    宁湫：……不是，这不是你开的口吗！
    但赵赫之面上如常，话却是对着克劳斯那边说的：
    “接下来宁湫所有法律或者健康相关的问题，程序都得从我这边跟进，你直接联系我就好。”
    克劳斯点点头：“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宁湫如梦初醒，狗腿地小鸡啄米状：“好好好。”
    紧接着，克劳斯便离开了他们的包厢。
    宁湫恍惚地继续吃饭，倒是赵赫之那边收到了智脑的消息，他看着看着，微皱起了眉。
    宁湫开口：“怎么了？”
    赵赫之关闭智脑：“皇帝陛下想要与我们见面。”
    他很快补充道：
    “只是一个私下的会面，我曾因为事物繁忙推脱过几次，现下你我二人婚讯已经公开，他也很想见见你，你不用对于这个会面有太大负担。”
    宁湫……
    何止是有负担，她听到‘皇帝’二字的时候，已经紧张地快要双手双脚走路了。
    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什么时候呢？”
    赵赫之：“陛下说他下周二三都有空，你可以选择一个时间。”
    宁湫深吸一口气：“行，那我找个机会，请人来收拾一下家里……”
    她想着府邸中虽然庞大，但阴森森的恍如百年不见阳光的模样就觉得头疼。
    可宁湫边说话，边却从赵赫之那边感受到了一点莫名的情绪，她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赵赫之在琢磨女孩子自然无比地说出的那个‘家’。
    这也让他差点忘了打断对方，接受到女孩子的视线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提醒道：
    “不是在……家中会面。”
    宁湫没有注意到对方说到‘家’的时候，一刹那的迟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的后一句话上：
    “我们要去皇宫。”
    ……
    就连作为蓝星人的时候，宁湫也都没去过各式估计宫殿浏览，以至于她在进入皇城宫殿的那刹那，是真实的实打实意义上的第一次进宫。
    在着装上，她选择了堪称隆重的重工繁琐泡泡裙，上面的刺绣仿佛栩栩如生——
    “是真的可以栩栩如生，设计师和我说它在阳光下能产生视觉差异，就……”
    宁湫接收到了赵赫之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解释起来。
    赵赫之安静地听完了她堪称柜姐的详细讲述，只是慢慢地点头：
    “好。”
    他想了想，才补充了一句：“别紧张。”
    宁湫：……不，我还不够紧张。
    要是足够紧张的话，怎么还会心动呢！！
    都到了这部田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赵赫之现在波澜不惊的心态影响到了她还是别的什么，宁湫还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身边男人向自己这边递过来的手，她乖乖地伸手，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此次皇帝皇后与二人会面的地点定在了皇宫内的玻璃花房，午后的阳光透过全方位的玻璃照进温室，不知名的花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甜腻却带着有些古怪的气息。
    宁湫自然不敢说这些估计价值连城的奇珍异花的香味让她头疼，她只能猛干一口侍者端上来的小饼干。
    小饼干味道不错，口感脆香，还带着奶香的回味。
    而等宁湫不动声色地一块又一块干完了半盘小饼干后，皇后和皇帝终于姗姗来迟。
    宁湫和赵赫之几乎是同时站起，两人向着来者行礼，宁湫急着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饼干屑。
    倒是皇后慧眼如炬，此时又和蔼可亲：
    “看来宁小姐很喜欢吃这样的饼干，那请侍者再为你上一盘吧。”
    宁湫赶紧道谢，自然地拿起了手中的红茶杯。
    皇后的美貌依旧明艳动人，而宁湫这是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皇帝陛下。
    对方的官方年龄是五十一岁，但是只看外表，仅仅不到三十岁而已，他有着和赵赫之相似的金发，也是蓝眸，只是相较而言会略深一些。
    此时，这位皇帝陛下向着宁湫微微点头：
    “很高兴见到你，宁湫。”
    宁湫也赶紧行礼：“我的荣幸，陛下。”
    她重新紧张起来，也几乎感觉不到尴尬，两方现下面对面地坐下，努力唠起家常。
    在交谈中，宁湫能很明显地发现，相比起臣子与皇帝，赵赫之与皇帝的关系更像是父子，二人比她想象中得熟稔不少，即使偶尔会说些公事，却都也没那么刻板。
    皇后则和宁湫相谈甚欢，俩人都点亮了交际花属性，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已经谈出了相见恨晚的气势。
    因为是一次非正式的私下会面，只谈了不到半小时，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便要去参加会议，但是他还是邀请宁湫和赵赫之两人留下来一起享用晚餐。
    皇后抿嘴而笑：
    “宁小姐，旻玉今日不在殿内，要不你二人便可以多聊两句叙旧。”
    赵旻玉便是太子殿下，宁湫即使在商业方面和对方打过几次照面，不过……
    宁湫对那位严谨刻板的太子，只留下过一个印象：
    他腰很细。
    小姑娘难免心虚地想着对方所说的‘私交不错’，打了太极：
    “太子殿下是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话，时不时点头，倒是赵赫之查看智脑后站起，宁湫没有任何准备，下意识地转向他那边。
    除了皇后殿下在皇帝陛下离开后变得更为轻松，赵赫之却正好相反，他之前温和的笑容隐退，此时只能称得上彬彬有礼地点头：
    “殿下，请你和宁湫再聊一会儿，我有点事，先行离开。”
    皇后点头，赵赫之便看了眼智脑，又看向宁湫那边。
    宁湫拼命地眨眼试图传递‘把我一起带走’的暗示，赵赫之则微微皱眉，紧接着宽慰她道：
    “没事，我会过一会儿才回来，你和殿下再好好聊会儿。”
    宁湫：……QAQ
    皇后笑起来：“我们赫之就是贴心。”
    赵赫之走了，宁湫更为拘谨了些许，她想着刚刚赵赫之看向智脑的动作……
    宁湫舔了舔嘴唇，重新扬起笑脸：
    “殿下，我想请问元帅大人的弟……”
    ——赵显之是不是也在宫里？
    “诶呀！”
    似有意无意的，那边的皇后笑起来：
    “你看我，到底是年纪大了，倒是忘记给你拿我做的点心了。”
    她嗔怪地轻拍宁湫的手背：“这宫里啊，终于和我一样，多了个爱吃甜食的了。”
    宁湫刚想推辞两句，一抬头，就看到了已经被自己干完了一盘的小饼干。
    宁湫：“……谢谢殿下。”
    皇后依旧是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我先去拿点心，应该刚出炉，你就随便在花房里逛逛吧，就当自己家，不用拘谨。”
    宁湫小鸡啄米：“好的殿下。”
    皇后走了。
    宁湫深吸了口气，她终于得以站起身来，好好看看四周。
    说来奇怪，随着时间的推移，花香味更加得重，宁湫无意识地弹着自己手腕上的抑制手链，心中默默地有些烦躁起来。
    遵循着皇后的话，她还是决定意思意思地逛逛花园。
    虽然宁湫不认识这些奇珍异草，不过花房中有不少正在饲弄花草的仆从，在她经过的时候，都热情地跟她行礼，还不忘介绍一番这些花草的来历。
    宁湫：谢邀，正在逛植物园，感觉好极了.jpg
    她也微笑着回应这一段段导游式的介绍，慢慢走到了更深的地方，这次终于不要由宫人介绍了，上面贴了个牌子：
    ‘橘甘草’。
    宁湫：……等等？
    这不是那所谓一克就是百来星币，吸食就能增加美好幻觉加上增加情趣的毒草吗？
    她的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地拿出手帕遮掩口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尽快离开，便听到在花丛中，两个正在修理花枝的侍从在说话。
    侍从A说道：“这元帅大人什么来头，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和陛下这么相像呢？果然是亲侄子啊。”
    侍从B便道：“诶呀，你是在皇宫干得太短了，我可在宫内效忠三十年了，告诉你个秘密吧！”
    宁湫警铃大作：……这是什么经典的听墙脚场景啊，我感觉我马上要被灭口了！
    她立刻决定转身就走，不曾想到，作为一个优秀的S级Alpha，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B洋洋得意的话语：
    “陛下是独子，哪儿有什么兄弟啊，那位元帅大人，本就是陛下自己的血脉！”
    他摇头：“而且，他的基因是算上那些皇子们里面最优秀的，所以啊，要不是那事儿……估摸着，这以后的大座，就是那位元帅的。”
    宁湫在心里咒骂着求他们别继续讲，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然而A显然兴致盎然：
    “什么那事儿啊？你这时候卖关子，可不厚道啊！”
    B哼笑一声：
    “你不会忘了那个人吧……他和赵赫之元帅都是帝国基因序列的试验品啊，不论是信息素还是腺体，都是残缺的，再优秀的基因有什么用？到底只是一个残次品，是‘帝国最坚硬的剑’，也是可以随时被丢弃的武器。”
    “不是，不是说还有那个什么基因优化实验吗……？”
    宁湫的脚步一顿，失去平衡，但是下一秒，她却坠入了一个怀抱中。
    她保持僵硬的姿势，抬头看向来人。
    对方一双蓝眸淡得像一望无际的蓝天，却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水光，扣紧了她的手腕。
    宁湫徒劳地张了几次嘴，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对方扣紧自己手腕的力度骤降。
    宁湫不禁有些困惑，紧接着，还没来得及思考，她便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扶住整个人突然软下来的Omega。
    在这一刻，石榴的气味突然爆开，像是狂风席卷，几近是霸道地盖过了所有的花香气息。
    ——赵赫之毫无征兆地进入了发热期。
    第十五章
    宁湫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在那一刻，与停转的大脑相对应的，她所有的感知都被提到了最顶端，侍者的说话声，水滴浇灌花草的滴落声，她碰触到赵赫之衣服时候的摩擦声，还有——
    心跳声。
    一个较快，一个较慢，但是渐渐的，两者重叠，几乎在宁湫的耳边，震耳欲聋。
    宁湫这次确定自己手上的抑制手环完好无损，她一咬牙，穿过腋下撑住了赵赫之，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肩头。
    用脚指头想，这个动作并不好受，宁湫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男人压在喉舌之下的闷哼。
    是带着有些不舒服的委屈。
    宁湫咽了口口水，这才深吸一口气，她把赵赫之往角落里拽过去，然后又勉强地让对方靠住自己不至于滑落下去。
    男人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几乎无法自控地把自己的头埋在了宁湫的颈窝之中。
    作为Omega的本能，让他几近焦急地找寻着微弱信息素对方源头。
    宁湫贴在他的耳边，感觉自己的心跳即将跳出嗓子眼。
    她边使用智脑找寻离开这里的方法，无意识地在星网那边停顿一下，紧接着便尽可能地贴在了赵赫之的耳边，她语速飞快地小声道：
    “你千万千万要控制住自己，陛下要开的会议召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媒体，虽然你的照片从来没被公开，但你现下在皇宫，就能侧面映证你的身份，而如果在他们面前露出……”
    宁湫本来想要‘丑态’这个词语，但是看着男人几乎失焦的双眸，她又有些不忍心，干脆利落地闭了嘴。
    而此时，对方的呼吸急促，一下又一下的鼻息扫过她的皮肤，带着灼人的热意。
    女孩子的大脑现下一团乱麻，她看着赵赫之慢慢地停止了动作，心中一喜。
    但同时，来自对方身上的灼热却提醒着对方现下正经历着多么令人难熬的痛苦。
    宁湫心下酸涩，伸出一只空闲的手，很轻很轻地抚摸对方的脊背。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片，而赵赫之的颤抖却慢慢变得剧烈起来。
    宁湫在皱眉意识到不对的同时，对方毫无征兆地偏头，咬在了她的后颈之上。
    他的牙齿比看上去得尖，这时候即使脱力，也让宁湫措不及防得感觉到刺痛。
    她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捂住自己差点惊叫出声的嘴。
    本身，宁湫就是勉强扶着对方，这时候，在突然的刺痛过后，一股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她尾椎那边升起，来得措不及防。
    宁湫腿都软了，缓了好几秒才忍不住低喝：“松口！”
    然而，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本身以为已经没有什么理智的Omega在听到她说话声的下一秒，便乖乖地松了口。
    赵赫之重新靠回到宁湫的颈窝里，虽然宁湫看不见此时对方的神情，但却感觉到男人本身白金的头发看上去都有些焉了。
    他的额头抵着宁湫的皮肤，滚烫滚烫。
    宁湫这时候倒是有些愧疚，她在无数的慌乱以及紧张之下，抽空思考了一番：
    说是咬，但其实对方根本没用力，找寻信息素的源头是Omega发热期的本能，我……
    宁湫：我实在太凶了OTZ
    她长叹一口气，决定把道歉留在赵赫之清醒之后，当务之急，她得把这个处于发热期的Omega运出皇宫。
    就像她之前所搜寻到的一样，今天可不是什么平常的日子，各国媒体齐聚一堂，只要被发现，赵赫之可以上遍全星际的首页头条。
    而同时，宁湫也不是什么傻子，那俩说闲话的侍者绝对不是偶然，他们简直写满了‘我是随机触发的NPC’的标语，显然是有人把他们安排在了那里。
    更准确地来说，他们是需要宁湫听到这一切。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是谁，为什么？
    宁湫面无表情，思索的同时，还得抑制自己也在慢慢升起的欲望。
    赵赫之这场发作显然是因为极端心情引起，他现下的状态太过糟糕。
    虽然宁湫在刚刚的尝试下，发现对方会下意识听从自己的话语，这虽是意外之喜，但对方依旧不能被称为有神志。
    宁湫打定主意后，解下了披肩，尽可能地把赵赫之包裹起来。
    既然赵赫之说过仅仅她的信息素都会有安抚作用，那属于她的气味和信息素的残留显然会让Omega感到安心。
    果然，赵赫之暂时地不动了，宁湫倒是打量了一番那件所谓拥有‘栩栩如生刺绣’的披肩，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决定从花房的后门离开。
    于是，宁湫扣住了赵赫之的手腕，慢慢地牵引着对方往前走去。
    不知何时，多嘴的侍者已经消失了踪影，就像从不存在一般。
    这个现象自然也映证了宁湫之前的猜测属实，她紧紧地皱着眉，边快步向前走的同时边联系车辆停靠皇宫侧门——
    但是下一秒，宁湫听到了脚步声。
    密集的，杂乱的脚步声。
    她本能地停下，这次，她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之前不同，因为紧张与害怕，她的心跳与血压都在极速上升。
    不过一会儿，脚步声向他们这里靠近的同时，还有不少说笑的声音。
    宁湫屏息凝神地看着面前紧锁的后门，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绝望，她徒劳地勾住赵赫之的手，压低声音打商量：
    “就，就说我的信息素失控了，所以引起了你的信息素紊乱，没事儿，什么都推我身上就好……”
    她想了会儿，还是苦巴巴地说：
    “但万一我因为影响国容这种罪名进监狱了，你要捞我出来啊，知道吗？”
    不知不觉间，随着说话声越发靠近，宁湫已经听出了这些说话声的代表分别是A国首相，C国皇子，D国女皇还有一众记者。
    别说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宁湫无知觉地屏气了将近半分钟，这时候眼前都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所有最坏的的打算，硬着头皮直起身准备抗下一切，紧接着便感觉到被她整个地用披肩罩住的男人动了一下。
    赵赫之突然往后施力，宁湫毫无防备地被他拉过去，一惊：
    “不是，你走反了，门在……”
    而下一秒，她闭上了嘴，看着此时虚弱的金发Omega在花园的地板上四处摩挲。
    她还没来得及探究这Omega发热期的行为到底有多诡异，就看到随着对方的摩挲，地板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宁湫：“哦，这里居然有个门……蛤？”
    赵赫之的呼吸越发艰难，他紧紧抿唇，说不出话语，但是宁湫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看着那边即将要来到花园后门的大批人马，毫不犹豫地帮助对方打开了那道暗门。
    然后，她利索地拽住赵赫之，另一只手还不忘拿起自己的披肩——
    跳了下去。
    宁湫：……这是什么危险的娱乐项目啊，也没人告诉我一声啊！！
    这段距离几乎长得让宁湫咂舌，她只好一把捞住身边的赵赫之，暗色中，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对方微动一下，反手把她护在怀里。
    宁湫下意识伸手抓住对方的衣服，尽可能地避免两人的要害直接触及到地面——
    而几乎在她做完保护措施的下一秒，她便接触到了地面。
    因为冲击，宁湫踉跄一下，差点就摔了个马大哈，但她险险地稳住了身形，还不忘一把扶住因为腿软差点跪下来的赵赫之。
    趁着对方神志突然地清晰，她赶紧发问：“这是哪里？”
    赵赫之气若游丝，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回答：“安全的……秘密基地。”
    宁湫：“……？”
    她反复回想自己是否听错了对方的话语，才看向周边。
    与落下来的那段黑暗相比，周边几乎可以说是明亮的，宁湫眯着眼，发现这里与自己所想的类似‘地洞’的地点不同，更像是一个设施完整的地下室。
    里面的家具简单但是质地优良，还有不少明显是给孩子玩的玩具。
    这些玩具倒是有点年纪了，电动机甲和旋转木马，宁湫小时候似乎也见过他们。
    她咽了口口水，终于先找到了靠角落里的榻榻米，上面没有灰尘，干净而整洁，倒像是时常有人来清理一般。
    宁湫没有时间再往下想了，她忙不迭地先把赵赫之扶上了榻榻米。
    男人的眼眸已经失焦，他根本使不上力气，此时随着宁湫的动作，手无力地垂在一边。
    宁湫下意识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赵赫之的眼睛便慢慢地转向了她这边。
    小姑娘轻咳一声，便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手。
    奈何那边的赵赫之却突然开口：“你都听到了？”
    宁湫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是之前那俩宛若NPC的侍者所说的‘皇室密辛’。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咱都是S级，就也不要自我欺骗了吧，我也想听不到啊，但这实在太难了。”
    她这话无意识得带上了一点无赖，但是赵赫之却没有半点想要责怪她的意思。
    相反，男人安静地看着宁湫的眼睛，慢慢地转开了视线。
    宁湫那只手到现在还没缩回来，倒是有些尴尬，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怎么办？”
    赵赫之看着天花板，声音平静：
    “你从这里，往和刚刚相反的地方走，出来的地方会是皇宫前厅，随便你用什么借口，来解释我的消失，然后，你就离开皇宫吧。”
    宁湫几乎是下意识地发问：“那你呢？”
    赵赫之苍白的脸颊上现下布满病态的红晕，他在发热，以至于反应也比平常时候慢了不少：
    “他们找不到我。”
    宁湫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赵赫之好像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她赶紧摇头：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这发热期怎么办？就躲在这里硬熬？”
    赵赫之眨了眨眼，用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宁湫气得几乎眼冒金星。
    极为不合时宜的，她发现了属于赵赫之的习惯。
    不论是现在，还是之前，对于一些明明无法自己好好完成的事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向外界求助，而是先想方设法地靠自己硬抗。
    她低头，赵赫之的手就靠在宁湫的手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只手现在甚至无法紧握，但却抑制不住得微微颤抖。
    宁湫气得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走是不可能走的，但是，对于现在这样未知的环境还有随时都可能失控的赵赫之，她还是要把周围探索清楚才会安心。
    于是，她认命地拿起了手边的披肩，开始寻找赵赫之所说的出口。
    这方‘秘密基地’确实设计精妙，方寸之间，有许多奥妙机关，现下她只要随便拧动一个……
    宁湫一边天马行空，一边还是忍不住地把视线投向了赵赫之那边，对方从刚开始起就没有再说话，现下更是连呼吸声都快消失了。
    宁湫站在和对方呈现斜对角的最远距离，所有的心神却都忍不住投向了他那边。
    她心中暗骂了八百遍自己的拧巴和赵赫之的死扛，这才终于决定自己先踏出一步靠近对方——
    “你能把你的披肩留给我吗？”
    宁湫刚跨出一步，那方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
    宁湫难免有些没跟上男人的思路，她有些困惑地看向了赵赫之那边，对方却甚至没有改变动作。
    在宁湫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的时候，男人却又一次开口，声音更为得虚弱飘忽：
    “可以吗？”
    福如心至的，宁湫突然理解过来。
    因为视野受限的缘故，刚刚自己转悠着勘测地形的动作，一定被那边的赵赫之以为自己正在寻找离开的方法，而明明是他自己赶宁湫离开，现在……
    宁湫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向手边的披肩。
    她听到自己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不可以。”
    ……
    赵赫之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他明明没有发烧，但是发热期所带来的热度比发烧更加恐怖，他的眼底都炙热无比，偏偏连动弹一下都觉得困难，偏生他的注意力却无法抑制地集中在了另一边的女孩子身上。
    他现下听东西，有一种隔着水的感觉，浑浊又含糊，他能听到宁湫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同时反复来回。
    ‘她是找不到出口吗？’
    迷迷糊糊地，赵赫之这么思考道。
    他微微皱起眉，继续安静地听着另一边宁湫的声响，女孩子看上去真的迷路了，她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像是在研究什么一般。
    而突然地，脚步声消失了。
    几乎是下一秒，赵赫之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他很想起身，去看那边的宁湫在做什么，她是否是找到了出口，或者是否是已经准备离开——
    真奇怪啊。
    他听着自己疯狂跳跃着的心脏，有些恍惚地思考：
    现下最为稳妥的方法，就是让宁湫尽快离开这里，但是……
    他忍耐了很久，甚至几乎忘记呼吸，也短暂地忽视了不规律发热期带来的不良影响。
    终于地，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宁湫还没走。
    赵赫之竟然下意识地有了想要微笑的冲动，但是很快，他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对方迟早要离开这里，这只是暂时没走，而在她走后，他面临的，便是无法自控的发热期，所以，为了更好地对应发热期，他需要一点点帮助。
    在这么多日的相处下，他也知道，宁湫作为一个Alpha，本身却没有多少性格上的臭毛病，相反，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模范标A，所以，只要向她求助，她一定会——
    “不行。”
    赵赫之的大脑运行得越发缓慢的同时，那边姑娘干脆利落的拒绝也随之到来。
    一时间，赵赫之的大脑变得空白，他听到脚步声再一次响起，这次，脚步声显然离他越来越近。
    而很快，它停了下来。
    赵赫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材修长的女孩子便已经干脆利落地靠在了他身侧。
    他挣扎着睁眼，只看到对方带着抑制手环的那节手腕，白得几乎晃眼。
    而像是有意无意的，那节手腕晃动了一下。
    赵赫之听到了一声叹息，像是嗔怪，又像是蛊惑，女孩子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能是我留下来陪你吗？”
    ……
    宁湫：我可真是大胆啊.jpg
    她僵硬着身子坐在赵赫之的床头，试探着触碰在金发元帅的额头，就是这下触碰，宁湫都觉得自己从指尖麻到了脚底板。
    她深吸口气，确认对方现下温度较热，但说到底只是因为发热期的缘故，而不是身体有别的异样之后，便放下了手。
    宁湫难免有些挫败地看着那边的赵赫之，对方依旧在沉默，她倒是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小声开口道：
    “别怕，我听过这么多例抑制剂，抑制手环过敏啊成瘾什么的，还真没听说过什么临时标记成瘾，我也不是想用这个来要挟你，你明明知道的呀。”
    赵赫之微微睁开眼，正好看到宁湫深吸一口气，几乎自暴自弃地说道：
    “我这不是喜欢你嘛。”
    她舔了舔嘴唇，说完这句话后，倒是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也轻了不少，便认认真真地继续说道：
    “你看啊，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舍得你窝在这里好多天，一个人这么难过，既然我的信息素对你不起作用，那只要一次临时标记，最多半小时，咱就可以一起溜出去了。”
    “没吃晚饭吧今天？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宁湫看着赵赫之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对于自己的追妻路长叹口气，这才认命地如数家珍：
    “青椒炒蛋，鱼香肉丝，咖喱牛肉汤，你想吃——”
    她话音都没落地，眼前的场景却突然天旋地转。
    宁湫蒙圈地发现自己与赵赫之的位置在刚刚的刹那互换过来，对方现下在她面前，她被对方压制在床榻上——
    同时，她的脑袋下还垫着元帅大人矜贵的手。
    宁湫一脸蒙圈，眼前的光却被赵赫之挡住大半。
    同时，因为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赵赫之现下的神情，也导致她有些搞不清状况。
    可下一秒，勉力用手掌撑住床榻的赵赫之却微微偏头，露出自己脖颈处脆弱的部位。
    他的声音平静：“好啊。”
    宁湫：……
    大人，我称赞你的勇气，但是，现下这个体，位，我不大好咬你啊。
    她略有些呆滞地一动不动，倒是不知道哪里的神明听到了她此时下意识的吐槽，赵赫之的手毫无征兆地脱力。
    他整个人下坠，宁湫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对方的肩膀。
    显然，时时不能接受到Alpha抚慰的发热期极具恶化，赵赫之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喘息，他淡地像是池水般的蓝眸此时映着水色，眼圈也微微发红。
    宁湫简直看不下去对方这样的状态，她默默地深吸了口气，这才慢慢探身，伸手抚摸了一下对方的后颈。
    然而，宁湫也没有想到自己顺势的抚摸会引起什么。
    在她的指腹之下，那块皮肤微微发热，而同时，赵赫之的嘴中，终于溢出了几近支离破碎的痛呼。
    ……痛呼？
    宁湫不由地紧张起来，她立刻问道：“疼？”
    而现下的赵赫之几乎已经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对方双眼失神，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宁湫支撑，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为了忍受那不知名的疼痛，他几乎青筋暴起。
    宁湫紧皱眉头，她快速地用胳膊肘把自己的上身撑起，尽可能轻地把赵赫之拢在怀里。
    因为疼痛难忍，赵赫之在下意识地握拳，他的掌心现下血迹斑斑。
    宁湫几乎是耐心地让对方靠着自己，然后用手把对方握拳的手指一根一根微微掰出来。
    为了防止对方再次伤害到自己，她顺势与对方十指相扣。
    因为这个几乎暧昧的动作，宁湫下意识地停留了几秒，她甚至想要微笑，却很快地止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在终于找对姿势之后，宁湫顿了顿，突然说道：
    “下次你看诊的时候，我能在旁边吗？”
    而没有等赵赫之回答，宁湫已经研究好了角度，便伸出双手，利索地捧着他的下颚，转而慢慢地咬了下去。
    第十六章
    相比起上一回两人几近情迷意乱的混乱夜晚，这一次，宁湫确保自己的神志清晰。
    虽然Omega那石榴味的信息素让她几近心猿意马，但是她的手上依旧牢牢地带着那个抑制环——
    事实上，在那次意外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只要出门，她就会随身带俩备用的。
    现下，她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了赵赫之的脖颈之上，指腹下，就是对方比常人快了不少的脉搏，有力而清晰，几乎让她有些恍惚。
    而下一秒，宁湫便发现自己这个无意识动作极为正确。
    她咬下去的那瞬间，没有尝到半点如铁锈味的血腥，而是甜软的石榴味，然而，宁湫还没有享受哪怕一秒，赵赫之便剧烈的挣扎起来。
    他半个身体靠在宁湫身上，但现下却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等待最后审判的鱼，无知觉地弹了回去，宁湫眼疾手快地一把压住对方，但男人的挣扎却依旧痛苦而绝望。
    宁湫急出了满头大汗，又无法加快临时标记的动作，只能想尽办法地死死压住对方，不让他乱动以免受伤。
    临时标记只需要大约两分钟，但是这两分钟却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
    宁湫几乎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压制住了赵赫之，几近掠夺一般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标记在了对方的血液之中。
    临时标记结束后，宁湫两眼发黑，虽然是施予方，但她的体力也有一定的消耗，此时只能勉强接住了赵赫之软下来的身体。
    空气中迷乱的石榴气息终于变得平和下来，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宁湫几乎莫名其妙的心安。
    明明Omega的身形比宁湫大了一圈，她抱住对方的时候都有些吃力，但她却极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片刻的宁静。
    但很快，她还是决定让Omega躺回到床上。
    一边不舍，宁湫一边站起，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赵赫之的头，让对方躺了回去。
    相比起她自己的恬静，Omega那边则更多的是不安与紧张，虽然对方现在还没恢复意识，但是对于Alpha的依赖却在此刻表现了出来。
    宁湫看着赵赫之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显得有些不安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而下一秒，赵赫之无意识地蹭了蹭宁湫的手背。
    宁湫：……
    宁湫童年时期。曾经遇到过一只难忘的猫猫。
    那是一只野猫，全身雪白，每次在吃宁湫给的食物的时候，都慢条斯理，优雅而节制，小时候的宁湫给对方取了个‘陛下’的小名。
    而‘陛下’虽然是一只极为懂礼貌的野猫，但是即使对于日日给他喂食的宁湫，他依旧要保持合理的社交距离，宁湫只要尝试靠近，‘陛下’便会警告地发出低吼。
    宁湫感慨而尊敬对方是只有脾气有脾性的小猫咪，便遵从它的意思不再靠近。
    而终于有一次，‘陛下’在吃完宁湫给的所有事物之后，主动靠近了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宁湫。
    宁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殿下’蹭了两下她的裤脚。
    然后，他便离开了。
    宁湫即使天天带着皇家猫罐头，也再也没遇见过‘陛下’。
    很多年后，她才意识到，那两下亲热又温柔的蹭蹭，是‘陛下’给她的告别和感谢。
    而现下，宁湫手背上留下的余温，让她重又想起了‘陛下’。
    在天马行空的同时，宁湫愣愣地看着赵赫之的脸，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好撞进了对方的蓝眸之中。
    宁湫几乎是闪电般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她的语气诚恳又急切：
    “你感觉怎么样？”
    那边的赵赫之眉眼间皆是疲惫，临时标记带给他的陌生感以及不安感几乎在Alpha缩手的那瞬间到达顶峰。
    然而，看着眼前紧张地注视着自己的姑娘，他还是慢慢摇了摇头：
    “还好，有点累。”
    宁湫松了一口长气，眼见着赵赫之有想要从床上把自己撑起的动作，宁湫便赶紧让他借力扶起，她甚至贴心地找到了床尾的两个抱枕，垫在了对方的腰后。
    赵赫之看着女孩子的动作，低声道谢。
    宁湫做完一切后，堪称神清气爽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她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赵赫之回答，她便立刻追问：“这里到底是哪里？那两个侍从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让我听见？”
    赵赫之现下好不容易重新运行的大脑现下有些无法接受高强度的追问，他揉了揉太阳穴，却没有让对方等待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里是我和我弟弟赵显之童年时期的秘密基地。”
    宁湫：“哦哦哦，还真是秘密基地……啊？”
    她左右环顾了一周，一时间有些怀疑A生。
    虽然这里其中确实堆满玩具，但是地理位置是玻璃花园正下方的地底，真的适合当做孩子们的秘密基地吗？
    似乎看懂了宁湫眼神中的疑问，赵赫之的眸中快速闪过一丝笑意，他轻声道：
    “不是我喜欢，是显之喜欢花房，他从小身体不好，但却主动承担下了照顾植物的责任，直到现在，花房中还有不少植物是他亲手栽培的，我也会去帮忙，而陛下看我二人这么喜欢植物，便干脆在花房下为我们建造了这间秘密基地——你看，这里。”
    宁湫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抬头，便看到赵赫之翻过手来，给她展示手腕内部的一块疤痕。
    宁湫记得这块疤痕，她之前还猜测这是对方的战时旧伤，她舔了舔嘴唇，那边的赵赫之却道：
    “这个地下通道刚开始非常危险，我第一次下来的时候，被显之推了一把，就是手臂这块蹭到了尖锐点，伤口很深，由此一直褪不掉疤痕。”
    宁湫愣了几秒，才不由干巴巴地道：“了不起了不起。”
    ——她着实没有办法想象童年的赵赫之，她简直是觉得赵赫之生下来就是现下这副处变不惊的二十七八的模样，她实在无法联想对方的童年会因为与兄弟打闹而被留下疤痕。
    赵显之其人，已经多次引起了她的兴趣，但是，宁湫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的庐山真面目。
    她也不敢追问赵赫之，毕竟她相信赵赫之不会故意不让她见弟弟，只可能是对方的身体堪忧，所以才无法见面。
    宁湫不由地叹了口气，就听赵赫之继续回答道：
    “那两人，应该与你的猜测一般，是有人刻意安排在那里。”
    赵赫之在这边顿了一下，宁湫屏息凝神，他像是思考一般地说道：
    “我还需要再做更多的调查。”
    宁湫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还想要追问两句，却注意到了赵赫之眉眼间的倦色，她把问句吞了回去，安安静静地坐在了男人身边。
    对方半阖着眼，半晌没有说话，宁湫倒是有些焦急地偷偷查看时间——
    虽然赵赫之已经告知过了她这个‘秘密基地’的安全，但是宁湫自然还是想要越早出去越好。
    当她终于忍不住提醒赵赫之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口道：
    “等我查清楚之后，我会告诉你。”
    宁湫愣了一下，这才赶紧点头：“好。”
    紧接着，赵赫之便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撑起，轻声道：“走吗？”
    宁湫也立刻站起，站在他的身边，提心吊胆地生怕对方步伐不稳。
    虽然赵赫之显然比宁湫更加清楚‘秘密基地’的构造，但是宁湫还是站在他的前面，找寻到了之前勘探场地的时候发现的机关。
    她按下那个机关，眼前便出现了升降梯。
    宁湫本身还担心得要自己爬上去，这时候看到升降梯，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她先进入升降梯中，赵赫之站在她的身边，随着升降梯的门关闭，宁湫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小声地发问道：
    “如果有不舒服，马上告诉我，好吗？”
    看着赵赫之在那边慢慢点头，宁湫才松了口气。
    她站在赵赫之的斜前方，感受着自己慢慢升高。
    无意识地，她回头向着赵赫之那边看去。
    对方的半个身体靠在升降梯的玻璃壁上，此时虽然勉强站着，但看上去却依旧有些吃力。
    他一直是个很安静的人，此时睫毛浓密卷曲，却微微低垂着，脸上的神色几近漠然。
    不知怎么想的，宁湫突然开口道：
    “可以牵手吗？”
    这个突然的疑问让赵赫之的眼皮一跳，紧接着，他便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宁湫的那方。
    宁湫说出这句话来就有些后悔，然而，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内，她属实找不到自己发问的正当理由，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
    “就是想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完这个回答之后，整个人都不由地有些颓废下来。
    宁湫：这时候说个情话什么的多好啊，‘只是因为想而牵手’，这算什么呀！
    她沮丧地等待着赵赫之那边的拒绝，然而，在余光中，却看到对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宁湫便听到赵赫之说道：“好。”
    宁湫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赵赫之平静的神色，都怀疑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回答。
    然而她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这时候快速地便伸出手去。
    赵赫之的手骨敢而修长，此时几近是冰凉的。
    宁湫便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
    ——她甚至不敢十指相扣，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搭在他的手中。
    赵赫之眨了眨眼，他看向两人相叠的手，脸上的神色捉摸不透。
    临时标记之后，Omega和Alpha的情绪互联，而Alpha则可以单方面地感受到Omega的强烈情绪，在这个时候，宁湫便想方设法地感觉一下赵赫之现下怎么想。
    然而，宁湫花了大力气，也只感觉到对方极为平静，波澜不惊地接受着这一切。
    升降梯还在缓缓上升，不知是否是因为秘密基地太过得深，还是因为确实升降梯已经型号老旧的缘故，宁湫觉得上升回地面的速度几乎度日如年。
    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丢脸地颤抖上……
    赵赫之突然开口：“你听完那些话后，觉得怎么样？”
    ……哪些话？
    宁湫有些困惑，她着实觉得赵赫之的思维多少也有些跳跃，但是下一秒，她从赵赫之那边得到了对方不确定乃至恐慌的情绪。
    她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瞪大了眼。
    但很快，她有些愁闷地皱起了眉：“那些话，是真的吗？”
    ……
    赵赫之看着眼前的姑娘。
    对方是一个漂亮精致到几乎不被相信是Alpha的Alpha，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在她担心或者困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皱起眉，那张明艳的脸蛋就会像是一个不太好看的小苦瓜。
    ——但赵赫之从来没有觉得那样的宁湫不好看过。
    相反，他好几次因为对方的皱眉，觉得她生动又有趣，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而现下，面对这样一个明显的神情，赵赫之却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就像是漂浮在海洋上的孤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自己说道：“是真的。”
    他又想了想，把之前宁湫也许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慢慢地剥开：
    “所以，帝国给予你的这段契约婚姻并不是什么好事，事实上，因为我的信息素已经呈现混乱趋势，基因无法优秀得寄存，所以在我们正式缔结婚礼之后，你需要尽快让我怀有孩子，为帝国留下后代。”
    ……
    “我现在全盘告知于你，是感激你的临时标记，而现下，这也是你的机会。”
    “你现下最应该做的，就是放弃这段订婚，尽可能快速地离开我，以及远离皇室。”
    宁湫：……什么什么和什么？
    她还握着赵赫之的手，能感觉对方在说话的时候，手几乎是不自觉得在缓缓收紧，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稳定而冷静，仿佛他自己是个局外人。
    宁湫不得不打断他：“不是，不是，我不是在问这个……”
    她看着赵赫之停下了话头，对方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得冰冷，像是在审视什么一般。
    但是，他还是说道：“那你想问的是什么？”
    宁湫深吸一口气，她紧紧盯着赵赫之的眼睛：
    “他们说的你的月泉体和信息素都有相应的残缺，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
    宁湫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但是始料未及的发热期和照顾赵赫之的行为，把她的这个问题带了过去，而现下，她在说完这个问题之后，就突然觉得喉咙干涩。
    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只能使劲地眨眼，却坚定地等待着赵赫之的回答。
    对方没有躲闪，他看着宁湫，过了好几秒后，终于说道：
    “会。”
    宁湫张了张嘴，下一秒，那边赵赫之的声音便干脆地响起：
    “信息素紊乱就是我的身体出问题的第一步，而在这之后，会有更多的不确定因素，我需要长期的治疗以及修复。”
    宁湫下意识地皱起眉。
    她不喜欢对方冷冰冰的‘修复’二字，就像他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冷漠得像是局外人，她本来强撑着耐心听赵赫之解释。
    听着听着，宁湫却发现对方从始至终都在避重就轻。
    她忍不住地皱眉，急切地打断了赵赫之的话：
    “所以你现在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啊！在不确定后续情况的前提下，怎么还要生孩子，谁让你生？皇后，皇帝？他们要孩子他们怎么不自己生啊！”
    宁湫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升降梯中鸦雀无声，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向那方沉默着的赵赫之。
    黑发的Alpha鼓足勇气：“打个商量，最后一句话，你当没听到好吗？”
    赵赫之不答。
    宁湫心说完了，赵赫之指定是被自己的大不敬给气傻了，现下他——
    赵赫之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他刚开始只是轻声地哼笑，但慢慢地，像是制止不住地放大了声音。
    到最后，像是真的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笑话一般，他笑得弯下了腰……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开紧握宁湫的那只手。
    而另一边的宁湫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开始犹豫地思考对方时不时被自己气疯了。
    但是很快，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样，赶紧伸手，把赵赫之的脸抬了起来。
    对方现下笑得已经有些喘了，眼圈通红，看上去倒是有些茫然。
    宁湫沉默着借力，把他从升降梯的角落重新拉了起来，她尝试着靠近了对方一点点，小声地嘟囔道：
    “不能告诉我？”
    赵赫之闻言，看向她，男人发红的眼圈让整个眼睛看上去带上了不知何处而来的媚色，宁湫只觉得自己就要被吸入那眼中。
    但是，他也只是温和地摇了摇头：“不是不能，而是我确实不确定。”
    他想了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之后把我的体检周期报告拿给你看。”
    对方说得太过认真，宁湫特别不合时宜地想要苦笑一下，但她还是很快收起了笑容。
    然而，在她想要再说点什么之前，升降梯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突然而至的光明，宁湫下意识地想要眯眼，却发现赵赫之已经抬起了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宁湫愣了一下，对方已经自然地把手伸了回去。
    他率先踏出了电梯的门。
    宁湫还和他牵着手，此时倒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恰如赵赫之所说，这个升降梯的开口正是后门，现下，二人的悬浮车等在那里。
    赵赫之终于放开了宁湫的手。
    宁湫矮身进入了悬浮车，而赵赫之则坐在了她的身旁。
    宁湫闷闷地看着窗上的倒影，开始反复思考赵赫之刚刚所说的话语，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现下可以做点什么——
    反正她不想按照赵赫之说的，就这么离婚，就这么离开他。
    她宁湫追人可不是一时兴起，她说要追，可真的是因为喜欢……
    “你之前的问题，还在有效期吗？”
    宁湫：又来了，又来了，这次又是什么思维跳跃……蛤？
    她咽了口口水，清晰地从对方那边接收到了不确定又有些紧张的情绪。
    宁湫猛地转头过去，脑子却已经极为迅速地找到了上次自己问赵赫之的问题是什么——
    ‘我可以追你吗？’
    她屏息凝神地张口：“……”
    宁湫面无表情地闭嘴，发现自己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看到赵赫之那边有些奇怪已经不确定的眼神之后，她只能赶紧先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秒，毫无征兆地，那边的赵赫之突然勾了勾唇角。
    宁湫本有些紧张，但在那一瞬间，像是有一缕柔软而足够温暖的风轻巧地划过了她的心间，在不知名的角落，带起了一点微微的共颤。
    几乎是下意识地，宁湫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她眼睛都带上了光亮，这时候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小声地问道：
    “所以，你现在准备要回答我了吗？”
    赵赫之倒是在那边停顿了几秒，宁湫从对方的情绪中明显感觉到了犹豫，她急得两只手都不由自主地拧在一起，又不能开口催对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不动。
    赵赫之看着眼前的Alpha，他自然能感觉到对方在现下的急切和紧张，但是，他自己的心情则仿佛更为复杂。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现下有些自私。
    毕竟，正如医生所推测的，他的身体状况虽然不确定，但显然已经比正常人差了一大截，因为实验体的缘故，甚至呈现衰败趋势。
    而宁湫，他的订婚对象，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肉眼可见得将会漫长而璀璨。
    他如若选择顺从本心地往前跨出一步，那是否是自私呢？
    赵赫之缓慢地眨了眨眼，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一块重物所压迫，几乎让他要喘不过气来，但是很快，有一只手突然附在了他的手上。
    几乎是奇迹般地，宁湫觉得有那么一两秒，她和赵赫之能心意相通，她看着对方显然被自己微微震惊的样子，抿唇道：
    “我不希望你因为其他任何事情犹豫。”
    她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了部分关于你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没有任何一件是我觉得会让我的提问无效的根据。”
    宁湫的声音不大，但是坚定，赵赫之被对方的肯定所影响，近乎呆愣地看了几秒对方的眼睛，这才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想，也许，是时候不被他人推行着往前。
    于是，赵赫之开口，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无奈的投降，又像是微微的释然：
    “只要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他把主动权交给了宁湫。
    宁湫的眼皮一跳，她的大脑此时运转得有些缓慢，以至于一时间竟听不出赵赫之的意思，而明白之后，她忍不住瞪大了眼，不由反复确定：
    “所以，所以你是答应了？”
    赵赫之这回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是极为明显的纵容，他看着宁湫的眼睛，温和地点头：
    “这就是我的回答。”
    宁湫的手几乎是转瞬间就握住了男人的手，她一双眼睛因为快乐都要发光，笑得弯弯的，她尝试着和赵赫之十指相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
    “那今天就是我们的第一天？”
    赵赫之显然不懂她的梗，但是看到小姑娘期待的模样，下意识地便点了头。
    金发的男人的头发垂在脸边，这时候看上去近乎是乖巧的，宁湫接收到他专注的视线，耳朵发烫的同时又忍不住地想笑。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把自己的话解释一下，悬浮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宁湫这才像是恍然惊醒一般往窗外看去，发现到了目的地的同时，也看到了大批的记者。
    宁湫顿时愕然：“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皇宫和这儿都有记者啊？”
    赵赫之微微皱眉，又放开，他的声音冷静：
    “这个地址是我作为‘元帅’的公开住址。”
    他微微有些疑惑地看向宁湫：“你没有在星网上搜索过这个地址吗？”
    宁湫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秒：
    “啊？我为什么要搜索地址，不对，为什么会把你的地址公开，这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赫之看着对方惊惶的话语，没有要催促的意思，而等到宁湫终于停下话头，他才轻声说道：
    “没事，之后可以搬离这里，现下你不想在公众面前暴露的话，我可以设置悬浮车绕到后门，你在那边下车就可以。”
    宁湫很快抓住了重点：“那你呢？”
    赵赫之眨了眨眼：“今日，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我需要把‘亚柏’这个身份，与‘赵赫之’联系在一起，面向公众。”
    事实上，这是他在不得已公开宁湫和自己的婚讯的时候，就有想过的主意。
    这次几乎无法自控，时机又太过巧妙的发热期，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现下，他在明，敌在暗，他必须主动动作。
    而让自己的真面目面向公众，是主动动作的第一步。
    赵赫之沉沉地看着眼前Alpha黑发卷曲的末端，极为清晰地认知到，他必须依靠曝光，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宁湫——
    ‘至少这样，便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赵赫之看向了久未发言的宁湫，在感觉到理所当然的同时，却忍不住还是失望了一瞬，可下一秒，他低头看向了宁湫握住自己的手。
    几乎情不自禁地，他想要微笑一下，而紧接着，他便抬头，快速说道：
    “没事，那我先下车……”
    “等等！”
    宁湫当机立断地升起了车中的自带镜，她几乎是顺势捏了捏赵赫之的手才放开对方，转而快速地对着镜子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可惜，虽然今早出门的时候，她做了极为完美的大波浪卷，但是在皇宫中经历了极速下落、床上波折以及各种各样的意外后……
    她长叹一口气，最终谨慎地转向赵赫之：
    “不是，我今天发型真的不太行，你一定要选择今天吗？”
    ——能不能再给她一个花123个小时做发型的机会？
    赵赫之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女孩子恳切的神情，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道：
    “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
    “那好吧。”
    宁湫有些颓然地坐回靠椅上，有些沮丧地摸了摸鼻子。
    赵赫之现下终于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有些好笑地伸手，带着极为轻柔的力道，碰了碰女孩子的发丝：
    “没事……”
    然而，他话音未落，宁湫的发丝从他指尖滑落，而女孩子已经毅然决然地拉开了车门：
    “——还好我天生丽质啊！”
    几乎是下一秒，那些如豺狼般的记者就发现了宁湫和赵赫之这边，在赵赫之下车的那瞬间，宁湫握住了他的手。
    在看向闪光灯的那一秒，赵赫之清晰地听到女孩子的笑声。
    她在说：“那这就是我们第一张合照啦？”
    第十七章
    宁湫看着外面的好天气，慢条斯理地把健身房的灯光打开，在‘阿比盖尔’柔和的‘早上好’之后，准备开始她愉悦规律的一天……
    “湫湫！！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宁湫神清气爽地站在椭圆机中：“怎么啦？”
    而她眼前，则是智脑的投影人像。
    弗兰娅的大脸几乎凑到了屏幕面前，像是下一秒就要直接突破束缚站到宁湫的眼前。
    她此时震惊而悲愤地控诉道：
    “怪不得你耗资千万干下了那个机甲……原来你订婚对象就是那位大人，那位大人竟然就是亚柏学长，而我还傻乎乎地准备追求人家……”
    宁湫忍笑开口：“追求人家你做出什么实际行动了吗？”
    弗兰娅底气十足：“有啊！”
    这次宁湫倒是忍不住好奇抬眼，但她还没来得及发问，那边的弗兰娅便老老实实地说道：
    “之前我俩分开的时候，我向亚柏学长——啊不，现在应该叫元帅大人，我向他要智脑通讯号来着……”
    她不往下讲了，宁湫忍不住催促：“然后呢？”
    弗兰娅面无表情：“他说‘抱歉，这是国家机密，没法给你。’”
    宁湫愣了几秒，最后差点因为笑岔气而掉下椭圆机。
    而弗兰娅的脸上写满‘我是冤种’四个大字，忍不住碎碎念：
    “我其实当时就觉得这学长身份不简单来着，没想到还真不简单——不是，最主要的是，你早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宁湫表情诚恳：“我有我的苦衷。”
    弗兰娅抱怨到现在，其实气也消了一半了，但是beta还是拉不下脸，这时候倒是下意识贴心道：“哎呀，我知道……”
    宁湫：“因为那是国家机密！”
    弗兰娅：“……宁湫！”
    宁湫轻松地和弗兰娅又天马行空地聊了一会儿。
    弗兰娅在最后软磨硬泡地让宁湫答应下来‘有适龄的AO军队帅哥就介绍给她’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线。
    宁湫的笑意还没消失，倒是‘阿比盖尔’在这时候温和地提醒道：
    “宁湫，健身需要有节制，现下您已经锻炼了四十五分钟了，休息一下，别忘了吃大人为您准备的早餐哦。”
    宁湫满口答应，洗了个战斗澡后，便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耷拉着拖鞋便往楼下走去。
    在经历了曝光真面目之后，赵赫之前所未有得繁忙了起来，军队事物繁琐，他甚至不能常常回家，而同时，整个星际对于‘元帅大人’的热度已经到了一个新高度……
    ‘惊！元帅真身曝光！BETA也可成为最强机甲战士！’
    因为‘亚柏’这个假身份在军校使用的性别是‘B’的原因，后续的所有关于赵赫之的信息便都沿用了这些老记录。
    宁湫挑了挑眉，她在保温箱中拿出了切成规整三角的烤面包。
    不得不说，赵赫之的厨艺确实相比起第一次而言精进了不少。
    她兴致勃勃地把面包切开，忍不住感慨对方现下知道把面包烤得恰到火候不说，咬下去还带着自然的清香。
    宁湫不由颇为满足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喝了一口水，她把刚刚看到的文章草草浏览了一遍。
    现在每篇宣发稿的内容都八九不离十，‘亚柏’在第一军校的记录实在太过惊人，到现下都没有被打破，而这些媒体人们都争抢着把这些数据放到观众面前，意图获得他们的主意——
    最热评论：“他们是怎么做到还在看战绩的？只有我直接对着元帅的人就能开始飞苦茶吗？”
    宁湫被口中的一口水呛到，她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着点开那条评论。
    ‘点你上去丢人！’
    ‘终于有人敢说我不敢说的了！’
    ‘这可是元帅大人，战绩惊人，绝世武将，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他……放着让我来！’
    宁湫忍不住自己飞速上扬的嘴角，挨个给评论区点了个赞，点到一半，智脑终于发出震动。
    宁湫转到信息页面。
    来自：赵赫之
    信息内容：今日的早饭如何？
    宁湫眨了眨眼，她随手快速地上翻消息，一百零八次地叹息这位元帅大人真的是一个非常别扭不会聊天的人。
    包括这句尬聊在内，对方在早出晚归的这一周内，和宁湫说得最多的便是‘起了吗？’‘睡了吗？’‘早餐如何？’等等。
    宁湫舔了舔嘴唇，决定从自己这边开始改正过来。
    她慢慢悠悠地打字回复：‘我也很想你。’
    发完消息，宁湫气定神闲地又咬了一口烤面包，看到自己的消息旁边，浮现出了‘已读’字样。
    她忍不住激动地搓了搓手，然而又咬了两口烤面包，那边的赵赫之却还没有发送新的消息。
    宁湫：“……”
    这位元帅大人是不是不知道情话有来有回才是社会规则啊！
    她盯着自己的智脑屏幕，几近望眼欲穿。
    终于地，震动重新传来，宁湫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方直接发起了视频通话。
    宁湫顿了一秒，紧接着几乎是从椅子上跃起，她花了整整一分钟仔仔细细地把嘴边的烤面包屑擦干净，又快速地扒拉了两下头发，这才打开视频。
    投影中，赵赫之的模样稍稍有些不真实，但是宁湫却看清了对方在见到她的第一秒就露出的笑意。
    他显然正在政府办公大楼内，身着帝国特色的深蓝色军服，金发梳成了严肃的背头，但是却并不刻板，反而衬得对方的五官周正而矜贵。
    而他一笑，却整个人柔和起来。
    宁湫几乎在那一瞬间，有对方的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错觉。
    她不由在心中满意地‘哼哼’两声，嘴上却担心道：
    “工作要紧吗？可以打视频通话吗？”
    赵赫之摇了摇头：“没关系。”
    宁湫放下心来，这时候才挑挑眉：
    “怎么不回我消息？”
    赵赫之颔首，他专注地看着宁湫几秒，这才说道：
    “因为我也想见你。”
    ——所以，他提供了投影邀请。
    宁湫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倒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你见到了，感觉怎么样？”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给投影里的赵赫之比了个心。
    赵赫之的眼睛随着她比心的手转过去，半晌才诚恳地回答道：
    “一时间感觉不出来。”
    很快，他又补充道：“当然，是开心的，因为……你很漂亮。”
    但是很快，金发的元帅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才摇头：
    “不是，我不是因为只是觉得看到你漂亮才开心。”
    宁湫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她笑眯眯地看着那边的赵赫之，好心情地放过了此时变得有些局促的对方：
    “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她苦巴巴地掰手指：“我已经有四天没在早上见到你了。”
    ——确实，这就是宁湫这一周来的日常。
    因为太过繁琐的工作，要不是赵赫之半夜还能回来，宁湫都要怀疑对方是被锁在军队了。
    而同时，即使半夜回来，天不亮的时候，赵赫之也得离开。
    他从来没有要吵醒宁湫的意思，总是在留下一顿早餐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像是突然被点亮了烹饪技能，这位元帅大人的烤面包做得又脆又香。
    不过，宁湫也知道对方费了不少功夫——
    第一天没来得及清理完的黑炭面包残骸就是证据。
    宁湫想到这里，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而紧接着，她又想起自己的正事儿，稍稍正了正神色，她便和赵赫之说道：
    “今天，我家人要来看我。”
    她咬了一口面包：“能让他来这儿吗？还是我出去？我们应该要谈会儿话。”
    赵赫之也被她带着忍不住正了正神色：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
    他微微皱眉，有些遗憾道：“之前因为意外，一直没有见到令尊令堂，我一直……“
    “不是不是。”
    宁湫赶紧摇手：“我爸妈现在都让我俩先相处一段时间，然后跟你再约见面日期，这次来的是……我哥。”
    她苦巴巴地补充道：“他要给我做个独家采访。”
    ……
    “你快点。”
    宁湫一挑眉，看着眼前的长发青年，对方带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这时候声音压得也低：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宁湫：“……不是，哥，咱也两年多没见面了，要不，客套一下？”
    来人正是宁湫的便宜亲哥宁榕，他一头黑发梳成低马尾垂在肩膀，五官与宁湫相似，却带着宁湫没有的媚色，今年满了二十八，在五年前就和家中脱离了关系，原因则是……
    他一意孤行要开一家娱乐公司。
    要是真是开家正经的娱乐公司，那宁父肯定双手双脚赞成，但是偏生的，这位宁家大少剑走偏锋：
    他不想开个规规矩矩的娱乐公司，而是想要四散分布狗仔，挖出帝国最深的秘密，并且把它们尽可能地公之于众——
    这些年来，宁榕的战绩包括但不仅限于拍到了某顶流A明星A轧戏消极怠工，也拍到过丞相与夫人夜不归宿流连红街，最惊爆的一次不外乎是太子殿下脚踩两条船的桃色新闻……
    宁榕也是个Alpha，因为如此‘不务正业’，年轻时还被宁父痛批为‘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认知障碍！’。
    心理认知障碍是年轻人间极其容易得的一种病症，通常由二次分化的不同性别引起，宁榕倒是两次都被判定为Alpha，可他打定了注意要当最美的A，挖最猛的料，开最鸡贼的娱乐公司……
    宁湫苦着一张脸，眼睛却无法从宁榕手上的文件上移开视线：
    “哥，我们是亲兄妹，你知道当年殿下因为这事儿怀疑了我多久吗，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吗……”
    宁榕抬眼看她，语气平静：“那是不是你爆给我的料？”
    宁湫：……那当年可不是因为她资金周转不开为钱低头吗！
    她隐忍闭嘴，那边宁榕倒是飞速笑了一下，虽然作为男性alpha，但是他的五官却比身为女性的宁湫硬朗不少，然而，等到他撑住下巴的时候，看上去倒是和宁湫一模一样。
    特别是他向宁湫笑的时候，宁湫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然后，她便听宁榕说道：
    “不就是要你一个和那位大人的独家采访吗？”
    宁湫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宁榕手边的羊皮纸文件，心一狠眼一闭：
    “来，你说！”
    宁榕便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自己的智脑，录音模式开启，他的声音也从平静变成了极为热情的抑扬顿挫：
    “诶呀，很高兴，我们成为第一个能采访到宁小姐独家的娱乐杂志，这一次呢，我们挑战使用Q&A形式，选取了粉丝朋友们最为关注的问题，尽可能地揭开那位元帅大人的神秘面纱，好，我看一下小编的统计，截止目前为止，一共有——”
    “一百二十一个问题！”
    宁湫：……不，不是，你等等？
    ……
    宁榕来的时候正值中午，阳光温暖柔和。
    而等到他走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阴风一片，黑得不见五指。
    宁湫气若游丝地看着他走出大宅，忍不住沙哑着嗓子发出控诉：
    “你甚至没让我喝一口水吃一口饭……”
    宁榕作为半个娱乐圈的头号敌人，这时候心情很好地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挥手道别，宁湫脚步虚浮地回到了桌前，她一边喝水一边闭眼回忆今日采访内容。
    她从‘赵赫之大人在军校是否真的如传言中不吃不喝苦练机甲由此得到如此成就’回答到‘据说宁小姐和赵赫之大人曾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被皇室无情拆散，又因为信息素合适才戏剧性地重逢’，此时觉得自己已经被定格成了苦情小白花女主的形状。
    而同时，在经由赵赫之说过‘随意编纂’的同意之下，宁湫还做了不少问题之外的额外加分，已经绘声绘色地把赵赫之塑造成了一个坚韧不屈为了国家为了身份而不得不抛弃恋人的美强惨身份。
    自然地，她也没抹黑自己，可劲儿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相信恋人会破开世俗身份地位，与自己重逢的恋爱脑……
    宁湫：恋爱脑怎么了！恋爱脑勇敢机智还可爱！希望全世界都充满爱！
    而现下，宁湫一边嚼着如果冻般的营养液，一边终于还是深吸口气，打开了自己的智脑，宁榕已经投放过来了一个文件。
    ——她和宁榕都是有福同享有难立刻跑的类型，此次能答应他的独家采访，当然也是有交换条件的。
    是皇室玻璃花园中前后48小时的监控视频。
    宁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了这段外泄视频是否合法的问题，立刻拉到了赵赫之意外发热期的那段时段。
    母庸质疑地，赵赫之突如其来的发热期是因为他的信息素腺体问题，但其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那两个NPC说话引起了他强烈的情绪波动，二则是因为橙甘草的种植。
    而那两个NPC以及植物显然都出自于一人之手。
    宁湫无法推断这人是什么时候布下这两样事物，但是她能确定，如果发现自己没有如愿，此人一定会回来探寻情况。
    宁湫屏息凝神地慢慢拉动进度条。
    不过吧……
    这样以第三视角看自己和赵赫之，着实会有些奇怪。
    宁湫舔了舔嘴唇，看着影像中的自己努力地半撑着赵赫之的模样。
    她都不用可刻意回想，都能记起当时自己的心跳有多么剧烈，手都被吓得冰凉冰凉。
    不过，不得不说，赵赫之的腰真的很细。
    宁湫舔了舔嘴唇，无声地倒吸一口气，便开始快速拉动进度条往后。
    她这才发现那天的情形比自己想得紧急不少，几乎在他们二人跳下那个地洞之后的几分钟，花园后门便被打开，以大臣带头，一堆记者便都鱼贯入内。
    这是简单的参观，不过半小时后，他们便慢慢散开，玻璃花房才重新回归平静。
    宁湫不急不缓地等待着三倍速的画面，她看着仆从们进入收拾花园，而同时，有一个仆人的速度明显有些慢。
    宁湫放大了局部画面，果然看到对方的神色迟疑，反复地在橘甘草附近徘徊，而植物的正前方则是死角，宁湫甚至不能看到他干了什么，但是他离开后。
    橘甘草的花田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宁湫叫不出的鲜艳花朵。
    宁湫慢慢地挑了挑眉毛，她看着暂停下来的嫌疑人正面，影像清晰到仿佛对方特意拍了个大头贴给她看，但是她仔细搜寻了记忆，却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来人。
    而很快地，宁湫忍不住一拍脑门：
    她怎么忘了，这是皇宫，说不定是哪个嫔妃大臣的仆从呢！
    她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正准备认命地开始搜索来人面孔，然而，她这才想到了之前宁榕留下的文件袋。
    宁湫迟疑三秒，这才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赫然是目前活跃的大臣的资料以及各路嫔妃的资料。
    宁湫：感恩感谢我的亲哥！
    ……
    赵赫之微微有些疲倦地看着眼前的桌面发愣，在他面前的投影屏幕则随着工作结束而慢慢消失。
    他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律师克劳斯给自己的建议：
    ‘宁湫小姐这么漂亮，大人何不妨把她的照片放在桌上呢？’
    在他微微有些疑惑这样的操作的时候，对方笑得温和有礼：
    “我想，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想要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自己的恋人。”
    赵赫之无意识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才开始思考这个建议。
    宁湫和他有了‘第一张合照’不假，但是按照女孩子的说法，她显然有些不满意那张照片中她自己的状态。
    也许，可以在下一次他休假的时候，邀请对方一起重新拍一张照片。
    赵赫之因为这样的决定而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而现下，夜幕早已降临，他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但是，和曾经不同，现下的家中，已经有人正在等待他。
    赵赫之站起了身，却有些意外地听到了办公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抬头，神色却慢慢地沉了下去。
    半晌，赵赫之平静道：“你来了。”
    第十八章
    宁湫惴惴不安地看着眼前的时钟。
    时间已经慢吞吞地指到了十一点。
    通常这个时候，赵赫之即使还没到家，那也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同时，按照对方早安晚安像报备一般的严谨态度，他不应该……
    宁湫皱着眉，看着自己智脑十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
    ‘回来了吗？’
    现下，这条消息依旧处于未读状态。
    宁湫深吸一口气，这才忍不住重新确定自己刚刚收获的信息。
    在精确搜索了宫内有嫌疑的三个侧妃，五个近臣之后，她都没有找到关于在监控下那人的线索，在宁湫都怀疑是不是系统检测人脸失误之后，这才突如其来地出了结果。
    宁湫抱着激动紧张的心情一打开——
    温柔端庄的皇后殿下正在向自己微笑。
    宁湫：……
    什么叫灯下黑，这就是灯下黑！
    别看这皇后殿下漂亮得像是个精雕玉琢的纸片人，没想到这心掰开都是黑的。
    宁湫震惊非常地确定了好几遍对方的人选没有错误，这才长长叹了口气，便想着要等到赵赫之回来好好和他分享一下这些已知信息。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宁湫的手脚都要僵硬了，在她开始思考要不要从位置上站起，来套体操活动一下四肢的时候，门锁终于响了起来。
    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下来，忙不迭地从厨房冲到了玄关。
    来人确实是赵赫之，对方已经换下了早上与她视频的时候穿着的军装，套上了修身大衣，此时对方的金发上还沾染着夜风带来的冷霜。
    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赵赫之抬头看向了她。
    在看清她的那瞬间，金发Omega的嘴角便像是无意识地上扬了一下，他的声音疲倦，但是眼神却依旧温和：
    “还没有睡吗？”
    宁湫本身想要急着告诉他自己找到的信息，然而，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之后，她倒是有些莫名得不舍得了。
    她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不是你回不来睡不着吗？”
    因为有着能感知到Omega情绪的外挂在，她能感受到今日的赵赫之与往常不同，他虽然一如既往得疲惫，但今日的情绪中还掺杂着另一种的低落。
    然而，面上，高瘦的男人只是温柔地低头看她，听到她的话后，倒是显得微微有些惊讶，他想了想说：
    “之后，应该会早一些。”
    宁湫没有想要多问对方的意思，她好整以暇地伸开手：
    “抱一下吗？”
    赵赫之眨了眨眼，他看向眼睛都笑得弯起来的女孩子，即使要绞尽脑汁，他也没有思考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只是顿了几秒，便干脆地伸手，任由黑发的姑娘把自己紧紧地抱住。
    即使两人的身高差要让宁湫几乎得垫着脚才能够到对方的脖子，但是她抱住赵赫之的力气依旧很实在。
    拥抱持续的时间不长，她很快满足地把对方放开，却顺势握住了对方的手。
    赵赫之自然而然地和她十指相扣。
    宁湫的心小小得安定了一点，她深吸了口气：
    “好吧，其实，我等你到现在，是有话要讲。”
    赵赫之神色不变：“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客厅，宁湫所有的文件还摊在桌上，赵赫之说话的神色太过严肃，但是他看着宁湫的文件，却还是说：
    “你先说吧。”
    宁湫也没有要和他客气的意思，她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把声音放缓：
    “之前我说过，对于之前意外发热期的巧合，是人有意为之，我现在找到了能确定嫌疑人的证据。”
    她快速地把之前看到的监视片段播放出来，同时，把手上关于皇后的所有资料也抽出来准备递给赵赫之：
    “是……”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的赵赫之便慢慢点头：
    “是皇后殿下身边的仆从。”
    宁湫：“对，所以能确定是……蛤？”
    她后知后觉地说道：
    “你已经知道了？”
    赵赫之微微低垂眼眸：“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有怀疑的对象，只是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而已，除了你这里的确凿证据之外，我也有其他的收获。”
    宁湫屏息凝神地听他说话。
    赵赫之：“今日，殿下来找我了。”
    宁湫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啊？这么嚣张？”
    赵赫之看着小姑娘猛地坐起来的样子，失笑地摇摇头：
    “不论怎么说，她也不会在我的办公室对我怎么样。”
    他的手无意识地慢慢敲着身边的椅子，轻声道：
    “她只是过来‘验收’结果的。”
    “陛下正当壮年，而我军功在身，在百姓心中，从来就没有太子殿下的位置。”
    他的声音平平，近乎是有些无奈地说道：
    “作为母亲，她着急也是应该的。”
    宁湫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有些失语，她忍不住皱眉：
    “那陛下怎么说？”
    她虽然接触这群每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皇室时间不长，也能感受到虽然那位陛下并不多言，但是与赵赫之之间的对话倒是亲切。
    真如外界所说，这位陛下像是把对方当做‘儿子’来看待的。
    ——不过，也可能只是‘像是’。
    赵赫之的声音平平：
    “陛下不会去管我们之间的争端，更确切的说，不论是我还是显之，都是他用来平衡与太子皇后之间的助力。”
    宁湫倒是很久没有从赵赫之嘴里听到‘显之’的名字了，她顿了顿，斟酌字句，想了半晌，勉强开口道：
    “啊……那现下，皇后那边是什么意思？”
    赵赫之慢慢摇了摇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抬眼看向宁湫，声音柔和下来：
    “这一次是我的失误，皇后殿下今日来，是向我来道歉她的失误的，我已经让她知道，如果还有一次，那我便不会如此好言相劝了。”
    赵赫之见宁湫有些困惑的模样，便轻声提醒：
    “目前，我尚且掌握着帝国一半的兵力。”
    宁湫：……那着实惹不起，惹不起。
    她震惊了几秒，看着赵赫之文文静静的模样，倒是忍不住想笑。
    赵赫之倒是被她盯着看了快有一分钟，白皙的耳朵上都带上了隐约的红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空气中石榴的甜味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宁湫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这才微微懊恼地说道：
    “我在家没有带抑制手环的习惯……”
    赵赫之眨了眨眼，却慢慢摇头：“不是因为你的信息素。”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把后面的一句话说出来。
    ——‘不是因为你的信息素，而是只是因为是你。’
    空气里的清晰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暧昧起来，宁湫心中一颗大石头刚刚放下，此时已经是情不自禁地微微倾身。
    她几乎和赵赫之鼻子碰着鼻子，像在探究什么一般地，小姑娘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赵赫之的情绪从最开始的困惑已经变成了急切，他的手垂在身边，这时候几乎是无知觉得握拳，尽可能地克制自己的冲动。
    本能地，哪怕心中再怎么渴望，他也不敢主动去碰触眼前的姑娘，他甚至对于对方突然停住的动作感到了些许的委屈……
    可是表面上，金发的男人只是微微沉了眼眸，他不发一言，看上去几乎是严肃的。
    倒是宁湫实时捕捉到了对方这心中一秒一个变化的反应，她不由感慨了句这位元帅怕不是属万花筒的，转而才终于慢吞吞地说道：
    “闭上眼睛吧。”
    赵赫之顿了顿。
    他看着眼前的Alpha，对方的眼中虽然依旧带着笑意，可是语气却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内心反复挣扎了几秒，终于还是选择闭上了眼。
    作为一个军人，他几乎从未以如此毫不设防的姿态面对他人。
    处处都可能是陷阱，永远不可以对任何事物掉以轻心。
    这是他应该刻在骨子里的教诲。
    而现下，在闭上眼的那瞬间，他从心中陡然而生的不安与不确定在瞬间攀登到了高峰，赵赫之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皱眉，但是，就在这下一秒——
    他感觉到了自己嘴唇上覆盖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对方不急不缓，轻重有度，却几乎不容他反抗地侵略着他最柔软的腹地。
    他毫无抵抗的能力，在转瞬间便解衣卸甲，几近是狼狈地往后退去。
    但是对方的攻势绵软同时坚定，就在他后退的那瞬间，女孩子便追上了他，甚至还记得贴心地抵住他的后脑勺，让他不至于失去平衡。
    宁湫曾经就感慨过赵赫之其人令人几乎惊讶的‘正直’，而现下，对方又一良好品质值得她的赞扬：
    ‘乖巧听话’。
    就看现下这样，毫无经验的元帅往后倒去，狼狈的同时，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几乎是想要笑起来。
    但是很快，宁湫还是主动结束了这段有些漫长的亲吻。
    为两人的初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她满意地挺直身体，倒是有些好笑地用指腹蹭了蹭对方的嘴角，这才道：
    “你不要忘记呼吸啊。”
    而看到几乎纹丝不动的金发Omega，她忍不住伸手过去，用手揽住对方的下巴，把他带向自己这里，笑嘻嘻地亲吻对方的眼角：
    “赵赫之？”
    赵赫之这才慢慢地睁开眼，明明这个亲吻才不到一分钟，但是他却几乎觉得漫长，以至于现下突然再次接触到光线，都有些眩晕。
    但即使如此，他却还是希望时间可以定格在刚刚那个亲吻之上。
    宁湫自然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思考现下的问题，她只是有些好笑地触碰了一下对方发红的眼角：
    “缺氧了吗？”
    赵赫之现下的呼吸微微得放缓，他看着眼前女孩子几乎是无奈的笑意，觉得自己某个地方发烫起来。
    空气中石榴的味道没有任何消失的征兆，反而愈演愈烈，宁湫的手依旧搭在赵赫之的后脑勺。
    她的眼睛不可避免地看向了对方的后颈。
    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的缘故，她没有半点打算重新触摸那块的意思。
    除非……
    宁湫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她斟酌着该如何不像个渣A一般地发出类似‘今天能和你困觉吗？我只蹭，不进入’，却听到赵赫之突兀地开口道：
    “结束了吗？”
    宁湫：……？
    她猛地瞪大了眼，几乎是以为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但是，她低头，就看到青年的眼睛冷静而专注地看向她。
    于是，宁湫听到自己诚恳地发问：
    “再来一次？”
    赵赫之无缘无故地勾了勾唇角，他的脸颊都因为羞意而发红，但是同时，他依旧微不可闻地抬头。
    ——这是在索吻吗？
    鉴于这位元帅大人比纸还薄的面子，宁湫理智地把这句问话吞了回去。
    她重新低下头，这一次，轮到小姑娘主动闭上了眼。
    ……
    赵赫之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再重新收了回去。
    他的月泉体那方月？长得几乎有些疼痛，但整个人的心理却是几近餍足的。
    他看着因为自己的进入，便放出暖光的灯照的顶灯，随着尚未平复的心跳，他慢慢地深呼吸，这才闭眼快速地回忆今日所经历的一切。
    他唯一隐瞒了宁湫的事情是，皇后今日来他那里，并不是单纯的示好试探，事实上，在经历了他几乎毫不留情的警告以及施压之后，对方留下了一句话。
    那位尊贵的殿下几乎有些狼狈，而她说的是：“你会对你今日所做之事后悔。”
    不过赵赫之从出生开始，他的存在便有些微妙，即使被这位皇后短暂地庇护在羽翼之下过一段时间，他也时不时地在遭受各式各样的威胁。
    那位殿下如此的威胁，不过只是会让他更加注意身边的部署。
    军队那边密不透风，他更要注意的，应该是宁湫这边——
    他会给予对方最好的保护……
    赵赫之这边已经在房间内整理好了之后所有的部署思路，而他计划中的重要任务宁湫还呆滞地站在了他门前发愣。
    事实上，小姑娘正非常困惑地思考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赵赫之在进房间之前说了什么来着？对，应该是“明天我们一起出门，今晚你要早点休息。’
    她回复了什么？
    --‘好的，你也是。’
    宁湫：……神他妈你也是啊！
    都是成年OA了，气氛正好怎么不干点这这那那的事情啊！
    宁湫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恨不得穿越过去爆锤几分钟前的自己。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极为颓废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宁湫放任自己往后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因为重量甚至陷进去了不少。
    她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四肢伸展开来，然后，对着洁白的天花板——
    黑发的Alpha‘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她眼眸中带着光，毫无形象地笑出了后槽牙。
    宁湫翻转着身子，把自己整个得埋进了被子之中，努力地回忆起每一秒的细节。
    男人皮肤被她捏得微微回弹的触感，她的指腹碰到对方浓密睫毛的痒意，甚至还有唇瓣相贴——
    宁湫：赵赫之的嘴唇真的很软诶！！
    她无声地把自己的尖叫压在了枕头之中，复又开开心心地从床上蹦起来，准备立刻开始洗漱敷面膜等一系列工程……
    今日是两人的初吻，明天听赵赫之的话，八九不离十就是第一次约会，她一定要好好准备，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迎接——
    ‘滴’。
    宁湫的眉毛无意识地挑了一下，她甚至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发烫的智脑，这才确定确实有消息入内。
    她有些困惑地打开了智脑弹窗，却发现对方是一个不显示智脑号的用户。
    通常来说，这就是一条垃圾短信，但是宁湫自身的智脑保护可以为她直接屏蔽掉垃圾短信，可这条却能跨过保护屏做消息提示。
    宁湫在内心挣扎了几秒，还是决定看一眼这条神通广大的垃圾信息。
    她慢悠悠地重新坐回到了床榻上，把智脑投影到面前。
    来自：未明
    信息内容：
    【文件投送】
    宁湫：嚯，你个垃圾短信厉害得很，还是个文件哦？
    她带着好奇，在确认文件中没有有害程序之后，便打开了这个文件。
    在看到第一行的时候，宁湫便下意识地顿了顿，上面是赫然四个大字：
    ‘死亡证明’。
    她下意识地往下滑动，文件的第一面，是一张蓝底的证件照。
    年轻的金发男子冲着她这边微笑。
    宁湫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几乎便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原因无他，这个年轻人，实在和赵赫之长得极像。
    但是仔细去看，就又会发现对方并不是赵赫之。
    宁湫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往下看：
    ‘姓名：赵显之
    死亡年龄：20岁’
    第十九章
    以任何一个视角来来回转换思考，宁湫都知道，自己不该去信任这个毫无根据的文件，所以……
    她整整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一个晚上。
    宁湫：睡不着：（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宁湫这才从自己已经快变成一团浆糊的思绪中跳脱出来。
    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她反复思考着之前提到过‘赵显之’的次数中，赵赫之的神色。
    首先，对方没有必要去欺骗她。
    赵显之不论存在与否，宁湫在不认识对方的前提下，绝对不会为了赵显之而去做或者不做一些事。
    而同时，宁湫记得，赵赫之在第一次准确地提及对方的名字之后，便主动想要安排宁湫和赵显之见面。
    这样的行为，在‘赵显之还活着’的前提下，显得非常符合逻辑，而宁湫也或多或少地期待过和这位与自己年龄相符的年轻少将的见面。
    ——而在年龄这一点上，从那份文件看来，赵显之确实和赵赫之是双胞胎，但文件显示他终止于二十岁，也就是七年前去世。
    而她更觉得心惊的，是赵赫之对于赵显之的反应。
    她终于把之前的种种联系起来。
    赵赫之与她初见时无缘无故说出来的‘别走’，房间中双份的洗漱用品，赵显之没见过她却好像与她相熟的样子，还有无数次突然传来的来自赵显之的‘简讯’……
    如果对方是假死，那赵赫之便没有必要屡次三番地在当时只是初始的宁湫面前，提起对方的存在，更应该好好地把对方的存在保密，如果对方真的死了，赵赫之提及他的模样却似乎太平常了，并不像实在可以说谎。
    如果真的是说谎，那就回到第一个问题，赵赫之为什么要欺骗宁湫说自己的弟弟还活着呢？
    太多的矛盾刺在宁湫的大脑里，她只能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自己的联系人列表里一溜烟地往下拉，找到了宁榕的号码，她舔了舔嘴唇，发送了消息。
    发送向：宁榕
    内容：‘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她不等宁榕回复，转而继续道：
    ‘赵显之，也毕业于第一军校，和赵赫之是一届的学生，但有过跳级记录，所以应该成绩优秀。’
    现在时钟才刚刚指向七点整，但是那方的宁榕回消息却很快：
    ‘你倒是会挑时间，我刚准备睡呢。’
    宁湫知道对方习惯于日夜颠倒的习性，此时却没有性质和他扯皮，她吸了口气，左右看了看之后，便打过去了一个视频电话。
    宁榕接得很快，他的麻花辫散开了，这时候带着微卷披在了肩头，脸上则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挂着两个快到下巴的黑眼圈：
    “这是何方神圣啊，这么着急？”
    宁湫现在整个人都紧张，她甚至开始思考智脑AI会不会听到自己的话语，所以面部神情严肃：
    “我真的很着急，条件好说，你之后告诉我，我只要做得到都会帮你，你只要尽快把我要的给我。”
    宁榕本身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时候看着宁湫的模样，倒是又默默地睁了眼，他重新看了一遍智脑消息，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好。”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但语速极快：
    “等着吧，做好心理准备。”
    宁湫松了一大口气，她想笑一笑，却着实笑不出来，刚准备感谢宁榕两句，房门口的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宁湫像是做贼一般地猛地站起，倒是宁榕微有些不满：
    “你这真的是和那位大人情投意合比翼双飞？我怎么看你和个人质似的……”
    “之后聊之后聊。”
    宁湫心说人质至少知道自己是个人质，我现在的情况比人质还复杂，她不再理睬那边宁榕的话语，一把便把智脑挂断。
    她手忙脚乱地踩上拖鞋，把房门拉开。
    站在她面前的，是还穿着睡衣的赵赫之。
    对方看上去像是刚洗了个澡，微长的金发还带着没有完全烘干的湿气，他随意地把金发捋到后面，看着宁湫紧张兮兮的模样，倒是有些诧异：
    “是打扰你了吗？”
    他想了想，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以为你已经起了。”
    要是平时的宁湫，指不定还得调侃一句赵赫之对于自己的关心程度，然而今日，她的心情乱如麻，一晚上没睡的头脑转得都有些慢。
    无奈下，小姑娘只能干巴巴地道：“啊，没有。”
    她看着赵赫之的眼睛，勉强找回状态：
    “昨天……是不是说要一起出门？这么早？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赵赫之很快地摇头，他没有太大的表情，但是看着宁湫的眼神里却浸染着笑意：
    “我只是想和你说个早安而已，出门的话，你什么时候准备好，我们什么时候走就行。”
    他看着宁湫眼下的黑眼圈，忍不住道：
    “昨晚没睡好吗？”
    宁湫舔了舔嘴唇，倒也没舍得冷脸相对：
    “对……”
    赵赫之这才微微皱眉：“是我打扰你休息了，你先再进去睡会儿吧，什么时候醒了，可以发智脑消息给我。”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向智脑：
    “我先去做早餐，如果有什么想……”
    “显之最近有空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宁湫打断了赵赫之的话语。
    赵赫之抬头，这一次，他倒是有些困惑：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宁湫笑了笑，看着赵赫之的眼睛，已经找好了理由：
    “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安排我和他见面吗？我很期待。”
    赵赫之眨了眨眼，这时候倒是有些为难地道：
    “我上次进宫的时候，只短暂地和他交流了一会儿，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可能还需要多休息一段时间，但是……”
    宁湫几乎是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赵赫之却笑起来：
    “他很想见你。”
    宁湫听到赵赫之继续说道：
    “他是一个乐于倾听，性格友善的人，和他聊天，一定会比和我聊天愉快很多，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赵赫之的神色极为认真，宁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到最后，她也作遗憾地叹口气：
    “不急，我随时有空，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把我的智脑账号推送给他吗？”
    赵赫之的神色微微空白了一秒，宁湫细致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便发现他稍有些懊恼地轻声嘟囔：“我怎么忘记了这么一遭……”
    宁湫不动声色，她笑嘻嘻地说道：
    “快把我推送给他！星网连接万物啊！”
    赵赫之也笑着点点头：“好，等他早上的检查结束，我就让他过来加你的智脑号。”
    宁湫给对方比了个好的手势，她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哈欠，看向智脑浮屏：
    “才七点多啊……那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赵赫之没有任何意见，但他却稍有些局促地站在宁湫门口没走。
    宁湫稍稍有些困惑地眨眼，她看着对方，只感觉从对方那边，传来了名为紧张的情绪。
    宁湫被这样的情绪所影响，忍不住皱眉，但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赵赫之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很轻很轻地环住了她。
    事实上，这应该是算是一个拥抱。
    石榴味的气息几乎全方面地围绕住了宁湫，然而，与发热期相比，现下的石榴香气清甜不腻，闻上去便令人觉得欢喜。
    然而，宁湫的全身都处于僵硬状态，她愣了好几秒，这才试探着伸手，虚虚地拍了两下对方的后背，故作轻松地问道：
    “突然这是怎么了？”
    这个拥抱的时间极短，赵赫之几近在下一秒便放开了她。
    金发的元帅脸上带着红晕，这时候看上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只是……好像很久没有在早上看到你了，有点高兴。”
    宁湫失笑：“那可不，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工作狂。”
    她伸手，熟稔地捏了捏对方相较自己而言凉了不少的手心：
    “好啦，我真的走啦。”
    宁湫这话一出，不由觉得自己这回房的小动作搞得像是要跳过星际黑洞，但偏偏赵赫之的神色也几乎是郑重地：
    “我等你消息。”
    宁湫终于真心地笑了一下，她和赵赫之挥了挥手，这才向后退去。
    确认房门关闭的那瞬间，她才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
    石榴味的气息似有若无地依旧环绕在她的身边。
    宁湫能感觉到赵赫之似乎是在门口又站了一小会儿，这才离开。
    他什么时候变得有些粘人了？
    宁湫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但是偏生没有半点睡意，她苦大仇深地坐在床上，眼睛一闭就开始循环播放那张关于‘赵显之’的死亡证明。
    无奈之下，她重新翻身起来，下意识地便开始琢磨刚刚赵赫之和自己说的话语。
    突然地，宁湫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赵赫之刚刚说的是‘我上次进宫的时候，和他短暂地聊了一会儿’。
    宁湫快速地调整出了之前收到的玻璃花房监控，她反复拉动进度条，放回到皇后皇帝与他们二人进入到花房的时候。
    那一天，日理万机的皇帝只和他们二人聊了一会儿天，便起身要离开，而在那之后的几分钟，赵赫之便也起身。
    宁湫不用刻意回想，都能清楚地想起那个下午自己和皇后之间的尴尬时光，而现下，她没有再着重回味这段对话，而是快速地寻找赵赫之离开之后的踪迹。
    他站起身后，走向的是玻璃花房的主干道。
    他朝着玻璃花房的正门走去，然后……
    他停了下来。
    坐在监视外的宁湫下意识地皱眉，她看着赵赫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沉思，又像是画面无端得定格。
    又过了几分钟后，皇后才出现在了那里。
    在监视器的画面中，能看到这位殿下对于赵赫之非常友善，虽然没有记录声音，但是她依旧抬手，极为贴心地为对方抚平了肩上的褶皱……
    自然地，宁湫这时候也不想去争论那天刚刚熨烫好的西装上为什么会有褶皱的问题。
    她现下的心思不在这些细节上，而是屏息凝神地看着这段发生在花房正门附近的时间。
    她知道，在同一时间段内，自己应该往花房后走去，并且开始欣赏那些奇珍异草。
    但同时，皇后并没有停留太久，赵赫之向她行礼后，她便翩翩然地离开了那里。
    而接下来……
    才是宁湫想要看到的重点。
    赵赫之沉默地停留在原地，他似乎想往前走两步，但只是提脚，便又像是突兀地回到了原位，他看向了与监控器相反的位置。
    宁湫本能地觉得，对方好像是被什么人叫住了。
    他慢慢地向着那方低头，相较于与皇后说话时候的僵硬，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得温和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些什么一般。
    宁湫反复调整视角，那方却依旧是一个死角，她急得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最后还是选定了另一个全角监控。
    毕竟，现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要知道赵赫之到底说了些什么，而是……
    宁湫有些呆滞地看着全角监控，透过郁郁葱葱的绿植，全角监控孜孜不倦地反射出了玻璃花房中的每一个人。
    她可以看到此时的‘自己’还在往玻璃花园的后门前进，对延边的植物惊叹不已，而那些NPC们已经鬼鬼祟祟地站到了他们的初始位置，同时，是赵赫之看到的那个方向……
    那是一方秋千，造在密集的植物之中，而秋千上，却空无一人。
    宁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当头一棒，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伸手，机械地把画面尽可能地放大。
    赵赫之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但却能从他身上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中看出对方此时的高兴，而他面对的东西，却是一个空荡荡的秋千。
    宁湫几乎是惶恐地关闭了这段监控。
    她的脑子极乱，但偏生这时候却像是跳出了‘宁湫’这个躯体，开始冷静地，客观地思考。
    宁湫突然想到那天赵赫之发热期爆发的契机。
    她本身以为，是听到那些NPC在他背后说着小话，他的存在被否定，他被从神坛上毫不留情地拉下，由此才会形成剧烈的心理波动，引发本就不稳定的发热期。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根据两人之后的谈话，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同时，宁湫一直戏称他是个真善美的化身。
    不幸的是，在话语中，宁湫越发确定了这一点，可以看出，赵赫之是自愿成为帝国的‘剑’，他守卫边疆，甚至默认自己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
    那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如此大的波动呢？
    归根到底，还是那两个NPC的话语。
    而当时，宁湫先是被赵赫之的身份吓到，又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发热期打得措不及防，这才没有注意到对方话语中另一个关键词：
    ‘那个人。’
    ‘那个人，和赵赫之元帅一样，是帝国基因序列的试验品。’
    ‘和赵赫之一样，他也可以被随时抛弃。’
    宁湫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在现在，她几乎无比确认那两个NPC说的并不是假话，而同时，他们嘴里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便是‘赵显之’。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该怎么继续面对赵赫之？
    宁湫作为烹饪专业，在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在遇到赵赫之之前，她与所谓打打杀杀的战场，最近的一次，便是为军队做志愿者，为已经退居二线的伤员，做一顿好吃的饭菜。
    这听上去本来应该是一个极为喜人的志愿者工作，但是不论是宁湫，还是弗兰娅，或者是别的烹饪系同胞。
    他们在度过了那漫长得不可思议的一天后，在之后的生活中，便极有默契地再不提及。
    但宁湫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一天，她接待了多少个伤员，在帝国风光的前线之后，他们是多么千疮百孔，有不少将士已经精神崩溃，吃东西的时候都只像是行尸走肉。
    明明能使用机甲上前线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但经过战役，经过血汗，他们都会或多或少地在战场上失去一些什么。
    也许是亲友，也许是身体的部分，也许便是他们‘自己’。
    由此，宁湫从那天起知道，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要不是变得脆弱到几乎一触就倒，要不就会变得坚硬得仿佛无懈可击——
    她本身以为，赵赫之就是后者。
    而现下，她却几近恐惧地发现，赵赫之的盔甲那么薄。
    即使只是一个拥抱，再大力一些，就会触碰到对方伤痕累累的内在。
    宁湫愣愣地转向周遭遮得密不透风的窗帘，大脑却是空白的。
    明明在确定之前，她已经反复安慰过自己，只要赵赫之不是有意地欺骗她，那就一切还有得聊，可现下……
    宁湫有些荒谬地觉得，赵赫之还不如是骗她。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但是智脑却突然发热。
    宁湫低头，智脑处显示：
    ‘您有一个新好友申请。’
    女孩子顿了一下，像是有所预感一般地，她往下拉了聊天框，申请那边的附言写道：
    ‘我是赵显之。’
    第二十章
    “显之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宁湫坐在桌边，边嚼着口中的烤面包，边如此发问，她抬手，那边的赵赫之便自然无比地把手边的巧克力酱递了过去。
    宁湫用小刀刮出昨天才到货的巧克力酱，就听那方的赵赫之温和地不答反问：
    “你俩聊得如何？”
    宁湫动作自然地把小刀放回去才道：
    “到底是还没有面对面地见过，彼此稍微有些尴尬。”
    “不过……”黑发的Alpha停顿了一下，这才抬头笑道：“就和你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很好的谈伴。”
    赵赫之这才笑了笑，他微微低垂了眼眸：“治疗方案都是帝国最一流的团队为显之量身定制的，虽然近阶段有些困难，但应该很快会有起色。”
    宁湫吃完了最后一块烤面包，站起身的时候，顺手收走了赵赫之的碗：
    “那我就期待着和显之见面啦——好，做饭的人不洗碗，你别站起来啊。”
    她轻拍了一下准备站起的赵赫之的肩膀，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是宁湫只是象征性地把所有的脏碗筷扔进了自动清洗槽内，她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吃腻烤面包了，大人，你是只会做一种早餐吗？”
    ……
    宁湫花了小半个小时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明白，现下挑明一切去质问赵赫之一定是下下策，宁榕还在寻找关于‘赵显之’的资料，而她也没有被赵赫之伤害到任何利益相关，也不知道这样的幻觉对于赵赫之的身体会有何影响——
    同时，宁湫的智脑几分钟前已经收到了预约心理医生成功的短信。
    她必须要实时掌控住赵赫之的心里状况，以作接下来的反应。
    而在这一切之前，最安全的做法，是目前按照之前一切照旧。
    赵赫之和她本身，就还是刚挑白了关系的热恋期小情侣，所以就应该蜜里调油，享受这每分每秒……
    宁湫无声地吸了口气，倒见赵赫之这时候倒是有些许的害羞，他避开了宁湫的眼神，轻咳一声：
    “不是。”
    宁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明天我们……”
    “不是。”赵赫之少见地打断了宁湫的话语，有些手忙脚乱地挥了挥手：
    “不是早餐，是我只会做……烤面包。”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轻了不少。
    宁湫把手臂抱在胸前，倒是有些无奈地看着那方的赵赫之，对方的态度倒是极为诚恳：
    “之前是因为工作太忙疏忽了，今天是我休假，正好可以借这个时间学一些新的菜肴。”
    宁湫好整以暇地又观察了对方一会儿：
    “不用了。”
    她的拒绝实在太过突然，饶是赵赫之，他脸上的神情也空白了几秒，而宁湫倒是看着对方微微皱眉还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破功般地笑道：
    “你忘了，不是要和我一起出门吗？”
    赵赫之这才像是想起了这一茬，他几乎是有些懊恼地摇头，也跟着她笑起来：
    “是，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尽快出门吧。”
    他的眼眸因为笑起来而微微弯起，几乎是郑重地补充道：
    “是个约会。”
    宁湫轻咳两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想微笑，嘴角却还是有些沉重。
    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姑娘伸手，轻轻揉了揉Omega的金发。
    她的力道很轻，几乎只是蜻蜓点水。
    在赵赫之有些困惑的神情中，宁湫神色如常：
    “可以梳背头吗？”
    ——‘大帅哥就是要露额头’！
    宁湫地一百零八次地确定了这一点，她满意地挽住了赵赫之的胳膊，后者倒是有些不自在：
    “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现下，宁湫换上了自己火辣的小黑裙，头发也重新整合成了最适合自己的大波浪卷，听到赵赫之的话语，她给对方眨了个WINK：
    “不好看？”
    赵赫之忍笑摇头：“怎么都好看。”
    宁湫的动作倒是微微停顿了一下。
    明明这句情话几乎有些油腻，偏生赵赫之说得太过于认真，他看着宁湫的眼神专注，在某一刻，宁湫产生了对方的眼中只能看得到自己的错觉。
    因为这样的错觉，宁湫觉得自己的心不由得微微沉了一下，赵赫之却恍若未察：“走吧。”
    宁湫打起精神：“好！”
    宁湫是一个缺心眼儿的傻大款，她对自己约会对象甚至是相亲对象都是慷慨又悉心。
    虽不说放眼整个帝国，但她保证至少在皇城之内，每一个约会圣地她都或多或少地有所涉及。
    但是，鉴于赵赫之一看就是个零经验的新手，宁湫便在出发前就做好了不管赵赫之把自己带去哪里都要做出惊讶而欣喜的样子——
    “来，看这里，看这里……”
    宁湫：……第一次来约会到照相馆是认真的吗？
    而下一秒，她立刻下意识地抬头，对着漂浮在空中的闪光灯，露出了自己标准而灿烂的微笑。
    在帝国高科技之下，宁湫经历了一分钟被抓拍一百二十次，不同方位地展现出了两人的照片。
    到了选照片环节，照相馆的老板神色激动热情，而宁湫倒是少见得沉默了几秒。
    宁湫：……这一百二十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到底怎么选啊？
    那方的赵赫之正在观察她的动作，当宁湫忍不住抬头向他寻求帮助的时候，前者会心点头。
    宁湫放心地收回手，在同时，便听到赵赫之清晰地说道：
    “全部拿下。”
    在老板越发激动的声音中，宁湫觉得有三个重如千金的‘冤大头’字样砸在了她和赵赫之的面前。
    她面无表情地拿好了那厚厚一叠照片，只能安慰自己可以回去之后再慢慢找不同，倒是赵赫之，他神色如常地从那一叠照片中抽出一张来，和老板说道：
    “请问，这里也卖相框吗？”
    宁湫有些困惑地看着老板展示出来的一系列相框，赵赫之唇角含着笑意，轻声解释道：
    “我想把这张合照，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宁湫：“……老板也给我个相框吧。”
    她不动声色地挽住了赵赫之的胳膊，在对方有些惊讶地看向她的时候，黑发Alpha忍不住也挺起胸膛：
    “我办公桌上也不能空着嘛。”
    两人满载而归地离开了照相馆，现下时间还早，赵赫之却没了之后的安排，宁湫在那边沉思几秒：
    “要不……去看看‘耀皇’吧？”
    在赵赫之回话之前，她似真似假地摇摇头：“我还没见过真正的机甲呢。”
    半小时后，赵赫之带她来到了有现役近百个机甲的机甲基地。
    宁湫：……哇哦.jpg
    不得不说，赵赫之有的时候，确实是实诚得稍稍有些过分了。
    宁湫默默咽了口口水，这才在机甲基地的士兵对排鞠躬后，蹑手蹑脚地走入其中。
    机甲基地是重要的帝国级大型基地，其中常年摆放着待修缮的机甲，以及即将出品的新型机甲，当然了，还有一些已经退役的，即将转入博物馆之中的废弃机甲。
    宁湫走过了一个个巨大的机甲，它们的配色基本都是以鲜艳的纯色为主，几乎让她觉得眼花缭乱，以至于等到她走进基地的隐秘隔间，看到眼前纯白色的机甲‘耀皇’的时候，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即使是在之前的拍卖会上，因为空间有限，宁湫也只是见过‘耀皇’的3D投影。
    而现下，等它真正地出现在宁湫的面前的时候，它高耸入云的机翼已经虽然陈旧但依旧光亮的机身让她不由屏息凝神。
    因为被摆放在操作间之中，这壮丽的机械巨物正被无数的电子设施围绕，电光四起的同时，它沉寂得像是一条正在沉睡的巨龙。
    宁湫忍不住降低了音量：
    “这是在进行维修作业吗？之前在拍卖会的时候，教授不是说它已经报废了吗？”
    赵赫之站在她的身旁，也正抬头看着眼前的机甲。
    听到宁湫的问题，他的语气平静：
    “是的，确实是已经报废了，现下的维修只是让它尽可能在外观上恢复它的全盛时期罢了。”
    宁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维修间现下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她便忍不住绕着机甲走了一圈。
    她无意识地抬头看回去，发现赵赫之的动作从进入到这里后便没有改变过。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巨物，眼神沉沉的，像是在看一段遥远的回忆。
    宁湫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阵悲伤。
    几乎是从她心脏的方向席卷而来，又从一个漏风口缓慢而持续地出去，就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让她感觉到一种与疼痛相似但更为剧烈的感触。
    宁湫听到自己开口道：“你知道吗？”
    赵赫之顿了顿，才慢慢地低头看向她。
    宁湫看着对方的淡蓝色眼眸，突兀地道：“我第一次看到‘耀皇’的时候，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感觉很相似。”
    听清楚宁湫的话语之后，赵赫之倒是有些意外：“什么？”
    宁湫咽了口口水：“就是感觉……似曾相识，我们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可能不懂这个感觉，但我在和你初见的那一天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有点像是久违的重逢，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很高兴。”
    不见赵赫之再答，宁湫只好一个人继续说道：
    “是不是很奇怪啊？我这么快地喜欢上你也可能有这部分的原因——赵赫之，你听没听我说话？”
    宁湫看着那边沉默的男人，把曾经问过母亲的那个问题抛向了赵赫之：
    “我们以前见过吗？”
    赵赫之这才像是恍然惊醒，他的眼神穿过了机甲的缝隙，看向宁湫。
    像是在沉思，又像是犹豫，到最后，他还是坚定摇头：
    “很遗憾，但是我们以前应该没有见过。”
    宁湫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乐天派地安慰自己：
    “那可能就是百分百的契合度在作怪，咱俩不一定是以前见过，可能是前世有缘呢……”
    她抬眼，却发现赵赫之没有理会她的话语。
    不如说，赵赫之从进入到这个操作间之后，就稍稍有些反常。
    宁湫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机甲‘耀皇’，按照时间年份推算，这个机甲的主人，非常可能就是赵显之。
    所以，赵赫之如此执着于这台机甲，却有意无意地模糊了赵显之的存在，那到底他的记忆是变成什么样了呢？
    宁湫还在思考，她的智脑却突然发烫。
    宁湫立刻查看智脑，果然发现是宁榕发来的消息。
    她看了看对面还在发愣的赵赫之，果断上前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在男人有些震惊地看向她的同时，宁湫镇定自若：
    “累了，我们回去吧？”
    赵赫之没有异议。
    两人回家之后，因为没有时间做饭，便面对面地解决了营养剂。
    虽然宁湫只是用‘累了’作为借口，但是边吃边真感觉了迟到的倦意向她扑来，她给自己猛灌了两杯冰水，这才勉强清醒。
    而赵赫之从回到家中之后，状态就有些飘忽，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给宁湫拿来了荔枝味的营养剂。
    ——这是她在营养剂中相较而言最喜欢的口味。
    宁湫一边机械地吃营养剂，一边对于宁榕那边发过来的东西焦灼不已。
    等到好不容易两人都吃完了营养剂，看着赵赫之疲倦的神色，她立刻趁热打铁：
    “你也好不容易休假，要不早点休息怎么样？”
    赵赫之好像是花了几秒钟才理解了宁湫的话语。
    他慢慢地点点头，这才说了声‘晚安’。
    宁湫看着自己智脑显示的六点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一句‘晚安’。
    而等到赵赫之踩上楼梯的时候，宁湫这才像是响起了什么一般地说道：
    “我等下要出个门，去见弗兰娅。”
    她很快补充道：“就之前你见过的，是我朋友，之前约了她，我都差点忘了。”
    赵赫之回忆了一番，这才点头。
    因为撒了谎，宁湫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但她依旧镇定自若地点头，便准备出门了。
    “早点回来。”
    等到她大摇大摆地走到玄关的时候，赵赫之的声音才迟迟响起，宁湫后知后觉地回头。
    赵赫之站在楼梯上，在光暗的交接点，他甚至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实。
    宁湫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声：“好。”
    赵赫之上了楼，宁湫也开门，上了悬浮车。
    她把目的地设置到已经预约成功的医院上，在自动驾驶的模式开启后，这才忙不迭地打开了宁榕发过来的资料。
    宁榕倒真的是一个职业情报贩子，他的资料详细得让宁湫咂舌。
    其中第一页，就写明了‘赵显之’其人的出生日期时间，与之前宁湫看到的死亡证明上的如出一辙，同时，在亲属关系的地方，附上了：
    ‘兄弟：赵赫之’
    宁湫早有预料，她慢慢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一点，紧接着便继续下翻，其中事无巨细地写明了他在上军校之后的情况，包括每一年的绩点以及教师评语。
    正如赵赫之所说过的，‘赵显之’确实优秀得让人觉得心惊。
    宁湫看着对方的绩点，忍不住怀疑赵赫之是怎么保住的‘绩点神话’称号。
    而很快，宁湫便发现了，这位‘赵显之’实在太过优秀，他连跳两级不算，甚至提早一年毕业，没有参加最后的最终测试。
    而在军校提前毕业后，以十七岁的年龄，赵显之便进入到军队之中，他是最为精英的单人小队，虽是全能，但是最为擅长的则是机甲改造。
    与普通的机甲操作室不同，他的使用机甲一栏中，甚至高达有数十个机甲。
    它们多半原身都是B级的机甲，但是在赵显之的改造中，能成为A+甚至S级的超神机甲。
    而因为与他们朝夕相处，赵显之与机甲几乎是可以融于一体，他的战绩不俗，甚至领导过几场已经被编入最新历史书籍的战役。
    宁湫真真地为这位天才少将感慨万千，紧接着便发现资料到了头，到最后，白字黑字上简短地显示：
    ‘364年，身体基因突然衰竭崩溃，不治身亡。’
    宁湫在这一行短短的字上重复看了多遍，而等到悬浮车停下，机械音甜美地说道：“你已经到达目的地。”
    她不由恍惚几秒，这才关闭了智脑，跨下悬浮车。
    她的大脑忍不住地神游，倒幸亏这家好评率在全星际都能排得上号的医院中的护士态度温和体贴，对方先为她拿上了饮品与点心，便柔和地让她等待在了休息室内。
    宁湫机械地吃了两口曲奇饼干，便听到了开门声响起。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穿着白大褂，此时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棕发男人。
    宁湫迟疑地好几秒，这才勉强笑道：
    “……克劳斯？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职为医生，兼职为夜店脱衣舞O的青年微微一笑：
    “不巧，宁小姐，这是我家的医院。”
    第二十一章
    宁湫局促不安地坐在了克劳斯的桌前。
    她看着那闪耀的铭牌，上面写着：
    ‘克劳斯·维迪’。
    她尝试着让气氛轻松些许，便努力地提高了声音：
    “这，我也不知道是你，这不，我突然想起我有点事……要不诊费你照收，今天的预约就取消吧。”
    她热情地站起身：“早点下班，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宁小姐。”
    克劳斯带着金边眼镜，这时候声音不急不缓：“没必要因为我们在其他场合见过，就这么拘束。”
    他微笑着伸手，示意宁湫坐回来：
    “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医生，依据医德和法律，我会保护任何病人的私密信息。”
    他顿了顿，眼眸微垂：
    “还是说……宁小姐因为对我的其他印象，影响到了你对我作为医生的信任吗？”
    克劳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湫只能不尴不尬地重新坐回去：
    “当然没有，我尊重每一份兼……爱好。”
    她保持微笑，试探着开口：
    “是这样，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来，我是有一个朋友，他的亲戚好友应该是在前一段时间去世了，但是他因为太过悲伤，一直在否认对方去世的事实，绝对对方还在……”
    宁湫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Omega作为赵赫之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他对于赵赫之的状况，只可能比自己更清晰。
    由此，她放慢自己的语速，更多地观察着克劳斯听到自己说话时候的神色。
    然而，让宁湫失望的是，他的神色没有任何一丝裂痕，甚至很自然地皱眉：
    “好，我理解你的状况了，从你的陈述中能看出，他并不是简单地觉得逝者还活着，而是觉得和对方能正常地交流相处，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吗？”
    宁湫点头，克劳斯的声音平缓地继续：
    “这种现象在至亲死去的短时间内，非常常见，但同时，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很有可能已经是轻微的精神分裂，具体情况，可能还需要再做一步分析。”
    宁湫着实没有从对方那张仿佛永远带着微笑的脸颊上看出什么究竟来，她挫败地停顿几秒，这才终于投降：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克劳斯的笑容微微加深，却更显得公式化，他不言语。
    过了几秒后，宁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边的克劳斯才轻声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宁湫：……？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谜语人。
    宁湫慢慢站起身，她慢慢地俯身向前，声音冷静又自持：
    “医师，我看在我们之前很有缘分的前提下，才没有想要多为难你，现在，我希望你搞清楚，我这不是作为你的顾客，在探寻你另一个病人的隐私，我是作为他的订婚对象，要求你告诉我实情。”
    宁湫看着克劳斯依旧微笑的脸颊，声音放轻，语速却加快：
    “ 当然，即使这样，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是据我所知，这家医院的资源供应应该是……”
    宁湫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克劳斯便突兀地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她的发狠话。
    宁湫呆滞地看着对方抬起手腕查看智脑，一时间觉得自己有被无视到。
    她无声地清了清嗓子，那边的克劳斯却毫无征兆地突然站起。
    宁湫被吓得差点直接坐回去，倒是克劳斯神色严肃：
    “我是元帅大人的第一紧急联系人，现下他的身体出现异样，我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宁湫觉得自己的大脑一时间转动得有些缓慢，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克劳斯已经干脆利落地继续道：
    “宁小姐……宁湫，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
    宁湫愣愣地站在全透视病房的门口。
    在病房的中央，赵赫之正神色平静地接受全身检查，他的神志也极为清晰。
    克劳斯站在他的床边，宁湫巴巴地站在屏障之后，他看向宁湫这里多次，宁湫通过赵赫之的嘴型，猜测对方似乎在询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而因为克劳斯背对着她的缘故，宁湫并不知道对方回答了什么。
    终于地，克劳斯从病房中走出，而躺在病床上的赵赫之则看向宁湫那边。
    他带着了面罩，但是隐约之下，宁湫觉得对方向自己这边微微笑了一下。
    宁湫抿唇，看向那边的克劳斯：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是可以被预料到的状态。”
    克劳斯摘掉了金边眼镜，露出了带着疲态的黑眼圈，看上去倒是比之前稍稍平易近人一点，他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继续道：
    “之前大人就应该告诉过你，他的身体状况出了很大的问题，基因序列紊乱以及信息素不稳引起的月泉体收缩都使他的身体机能急剧下降。”
    宁湫深深吸了口气，她的眼睛不敢离开病床中的赵赫之。
    在克劳斯离开了全透明病房之后，病房中便产生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半透明雾体。
    克劳斯主动解释：“这是催眠用的无害气体，也有缓解疼痛以及焦虑的作用。”
    宁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她挑眉，看向克劳斯那边。
    对方坦然地任由她看着，显然是在等她主动开口。
    宁湫挫败地叹了口气：“好了，收起我之前所有的威胁，事已至此，还不告诉我任何内情，是不是有点过分？”
    克劳斯善解人意地摆手，这位在帝国首屈一指的年轻医师的声音有点沙哑：
    “就如我之前所说的，大人确实在两年前——在那位去世之后，患上了轻微的精神分裂，我这边定义程度的原因是，至少，错认那位依旧存在，对于大人来说，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他的声音幽远，宁湫不由微微有点出神：
    “在那天之后，大人会固定每个月来我这里做一次心理疏通，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最深的秘密，但是，我现下要告诉你，那位与大人，从出生开始，便是相互对称的‘半身’，因为那时候的科技程度有限，他们分开来看，都是残次的‘物品’，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完美的作品。”
    宁湫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她被克劳斯置身事外的说话方式说得有些不舒服，但克劳斯还在继续：
    “那位的死因，是因为身体极度衰竭，这也是基因体的弊端，所以，科研院制定了新的方法，想保留另一个实验体。”
    宁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梦游般地开口：
    “基因优化实验。”
    克劳斯有些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转而道：
    “是皇后殿下说的吗？”
    宁湫顿了顿。
    事实上，在帝国中，基因优化实验在前些年是一个非常热门的名词。
    她身在帝国中的最高学府里，虽然是个边角料专业，但也知道有无数的师姐妹师兄弟们都挤破了头想要参与相关的项目。
    而同时，确实，宁湫能这么快速地想起来这个名词，也是因为皇后安排的那两个传话NPC的作用。
    她只能长叹一口气，点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此时，两人靠得很近，灯光稳定，宁湫终于第一次发现，这位克劳斯的眼睫毛是近乎白色的。
    他的声音平静：“她是我的姑姑，我们的家族，世代都在研究基因实验，我的父亲首先推出了‘基因优化’理论，她是这个理论的首位推崇者，而作为交换条件，她要求让太子殿下参加基因优化实验——
    但是，那时候显之死亡，由此，赵赫之直接进入了优化实验，他被移植了对方的基因序列，两者并行，终于变得完美。”
    宁湫张了张嘴，她这才意识到之前被赵赫之轻描淡写带过的与皇后之间的‘过往’蕴含了多少故事。
    她看向克劳斯，一时间竟有些局促：
    “那，那你为什么……”
    克劳斯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
    “我为什么站在元帅大人这边？”
    宁湫点头，克劳斯便神色如常地回答：
    “大人在殿下膝下长大，我从小，便是大人的玩伴，我本就是他们俩兄弟的私人医师，所以，即使殿下如此，大人也会信任我。”
    克劳斯的眼睛是极浅的金色，现下宁湫被他注视着，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你不如来问，这些年来，殿下处处为难大人，大人却处处忍让，直到现在，才警告了殿下，这是为什么呢？”
    宁湫忍不住看向那方说话的克劳斯，他不再看着宁湫，转头看向了那方的赵赫之，声音也变得很轻：
    “自然是殿下曾经爱过他，大人是个太好的人，他不愿意辜负任何一份爱。”
    宁湫舔了舔嘴唇，她听到自己终于开口：
    “现下……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那方的克劳斯眨了眨眼，像是对什么满意一般，他微微笑了一下：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下紊乱的根本，事实上不在于大人的本身，而更多的是在于他的心理状况，他不能接受显之的离开，所以排异属于后者的基因序列，由此才会造成身体中的互相对撞。”
    他看着宁湫笑起来：
    “我们迟迟没有实施这个方法的原因，是我们需要一个安全栓。”
    ……
    宁湫忐忑不安地站在赵赫之的病床旁边。
    克劳斯说到底就是个谜语人，他每天回答的次数都像是有什么限制，之前一股脑地回答了这么多问题，却没有告诉她最关键的东西——
    ‘安全栓’。
    克劳斯刚准备说那茬的时候，就被其他科研人员叫走了。
    徒留宁湫在原地思考：
    我难道就是那个安全栓？我怎么做？我该做什么——我怎么就是个安全栓？
    她一时间有些头疼地看着因为药物陷入沉睡的赵赫之。
    事实上，即使到现在为止，宁湫的潜意识中，还是对眼前的一切感觉不到真是感。
    虽然她在与对方初见之后，便知道对方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因为赵赫之O中战斗机这样的印象实在太根深蒂固，以至于她现下实在无法接受对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但实际上……
    宁湫慢慢地抬头，男人的手无意识地垂在身边，苍白又修长，青色的血管看上去脆弱又无助，他微侧着头，鸦羽般的长睫安静得合拢。
    宁湫忍不住地伸手，她去触碰青年的手，缓慢又小心地用双手把对方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难过。
    明明在如此特殊的场景之下，这一股难过却偏生没有由来，没有因果，就这样席卷向她的内心，让她鼻尖酸涩，眼圈也发热。
    宁湫紧紧抿唇，想尽办法地克制下这股太过突然的情绪，就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动了一下。
    她赶紧抬头，却发现赵赫之没有醒。
    只是下意识地，他躺在雪白冰凉的病床上，因为不安，而皱起了眉。
    临时标记的作用还在延续，即使宁湫带着抑制手环，可是却依旧有少量的信息素泄露出去，本能地，赵赫之靠近了一点坐在他床边的姑娘。
    宁湫愣愣地看着微微向自己靠近的赵赫之，只觉得记忆中的某个节点开始清晰起来。
    赵赫之的金发在她的眼前微晃，她握紧了对方的手，突然有些迷茫。
    而另一边，玻璃窗被敲响，宁湫猛地回头。
    克劳斯站在那里。
    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显然是在等待宁湫从病房中出来。
    宁湫深吸一口气，便放开了赵赫之的手，她把对方的手放到柔软的被子下面，这才站起了身。
    克劳斯随和地向宁湫点点头：
    “现在势不容缓，马上，我们就将人为唤醒大人，在绝对宁静的环境下，他会乘坐机器，回到相对位面的过去。”
    “在那里，我们将会抹去关于‘赵显之’的一切。”
    第二十二章 完结章
    宁湫张了张嘴。
    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赵赫之移植赵显之的基因序列，是为了活下去，而现下，他被迫割除关于对方的记忆，也是为了活下去。
    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是在蓝星还是在星际，人类都是为了生命在奔波。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皱起眉头，那边的克劳斯却声音清晰地说道：
    “但是同时，即使我们的目的是删去他过去的部分记忆，可是，他也有迷失在过去的可能，幸好，我们现在等到了你。”
    克劳斯的智脑投影在自己和宁湫的中间，宁湫看着报告文样的截图，上面的‘百分百’契合度被标上了红色。
    宁湫忍不住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百分百契合度就必须要强制订婚的情形。
    她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这才眨了眨眼：
    “所以，我和赵赫之这么高的契合度，就是我可以作为他安全栓的资本吗？”
    克劳斯：“并不完全对。”
    他看着宁湫，像是在透过她看一些别的什么，在宁湫几乎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他抬眼：
    “其实，我们很久之前——比你所认为的还要早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宁小姐。”
    宁湫：……？
    她着实还没有质问这克劳斯在打什么哑谜，对方已经向着监控的地方做了手势，很快有研究人员走入房间之内，他们开始检查赵赫之的身体体征。
    克劳斯的神色终于严肃了不少，他看向宁湫：
    “宁小姐，我现在需要你走进去，尽可能地让元帅大人平静下来，你可以陪着他，也可以和他聊聊天，尽可能不要提到赵显之。”
    宁湫心里一凉，她忍不住地问道：
    “你们这是想要从根本上抹去赵显之——不经过赵赫之的同意吗？”
    于是，克劳斯平静地问她：“你觉得元帅大人会同意吗？”
    宁湫被问得一噎，克劳斯却摇摇头：
    “请你信任我，我要是想要害大人的话，不用等到现在。”
    眼前棕发Omega的神色自然而贴心：
    “而且我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是我动的手脚。”
    宁湫：……真的谢谢你啊。
    一时间，她还是决定照着克劳斯的话语去做，随着门打开，那方的赵赫之精确地看向了她的方向。
    对方脸色苍白，但是神志清晰，第一句话便是：
    “对不起。”
    宁湫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和赵赫之说话，这时候倒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她快步走到赵赫之身边，还不忘从一旁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
    “你这样一见到我就道歉，会让我心理压力很大诶。”
    宁湫有意想要逗赵赫之笑一笑，但是金发的Omega看上去却没有想要笑起来的意思，他听到宁湫的话语，便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宁湫一愣，作势要皱眉，就听到对方轻声地说道：
    “之前看到你的脸色，你是被我吓到了吗？”
    宁湫不知道对方之前居然看得这么仔细，这时候张了张嘴，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她舔了舔嘴唇：
    “不过，克劳斯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主要还是配合治疗，等会儿是不是就要开始了？”
    她说得含糊，但是赵赫之却像是听懂了。
    但是他有些不赞同地皱眉：“我的治疗进度一直后滞，现下却说需要你的帮助，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吗？”
    宁湫立刻摇头：“没有。”
    她诚实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此时，她身后传来响动，宁湫回头，就看到已经有机械臂把她不认识的医疗器械放在了赵赫之的周围。
    赵赫之平静地评价：“阵仗很大。”
    宁湫又紧张又心虚，她看着玻璃罩之外的克劳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生命监控仪就在她的眼前，可以从中看出现下的赵赫之心率平稳。
    她咽了口口水，指甲无意识地掐入到掌心之中，她知道自己现下要后退，但却动不了身体。
    本能地，她觉得这是一种欺骗，如果就此抹去关于赵显之的记忆，那……
    “显之呢？”
    宁湫愣愣地抬头，看着赵赫之神色如常地询问，她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和她说话。
    他看向的地方，是玻璃罩之外的克劳斯。
    克劳斯还没回复，赵赫之还在问：“你之前不是说见过他吗？他最近的治疗情况如何？”
    克劳斯神色平常：“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可以先进行治疗，然后再与显之见面……”
    他的声音平静，宁湫别开了视线，却听到赵赫之突然说道：
    “你在向我隐瞒什么？”
    几乎是刹那间，一股几近恐怖的威压席卷了整个房间，宁湫毫无预兆，却觉得整个人的胃部像是被一块大石头所挤压，泛上了几乎无法呼吸的错觉来。
    但同时，这股威压施加的对象，却不是宁湫本身。
    她勉强抬头，看着那边的克劳斯，和已经开始摇摆的机械手臂。
    棕发的Omega现在在旋涡的正中间，他勉强地抬头，却只看到了金发元帅冷冽的眼睛。
    克劳斯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他是害怕着这个玩伴的。
    相比起这些年来越发温和知礼的元帅大人，初见时，在赵显之身边的赵赫之，更像是一个守卫。
    自然的，守卫碍于当时还年幼的关系，并不高大威武，可即使小小一只，却也显得凶神恶煞。
    克劳斯第一次作为玩伴进入宫殿的时候，就被对方的臭脸吓得哇哇大哭。
    是体弱多病的赵显之愿意拉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和赵赫之说道理。
    克劳斯其实已经不记得，赵显之当时在说什么。
    但他却记得对方的手明明看上去苍白瘦弱，但是却可以紧紧地把他包围在其中，像是坚定的保护神。
    之前宁湫还问他，相比起血浓于水的皇后殿下，他为什么愿意守在赵赫之的身边呢？
    克劳斯这时候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下意识地避开了最真实的回答。
    ——是因为赵显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赵显之发送了一条信息，那条信息不是发给皇帝，也不是发给赵赫之，而是他。
    那条信息说：你要守住哥哥。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克劳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便这么做了。
    而现在，他极为困难地抬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深深地攥住。
    同时，在风暴的那一头，金发的元帅终于脱下了他的外衣，他的情绪爆发到极点，像是盛怒的质问，又像是悲鸣的盘旋。
    克劳斯很突然地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对方手里。
    ——死在这些年来，越发像赵显之的赵赫之手里。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克劳斯却平静了下来，即使血统优秀，但他自然无法敌过本就是被作为武器造出来的人造人本身，现下是时候……
    而在他的视线即将模糊的前夕，却看到那边黑发的Alpha动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转瞬间，她解下了自己的抑制环。
    而下一秒，更加滂沱的精神力席卷进整个病房，在赵赫之的精神力面前，竟然能显得旗鼓相当。
    宁湫稳稳地抵抗着那边赵赫之令人几乎骇人的精神力，看着那边愣在原地的克劳斯，怒其不争地叫道：
    “还愣着干什么！”
    在她出口的那瞬间，宁湫只觉得自己面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她被那层屏障压得心慌，又觉得眼前都发黑，但同时，她却还是努力地想要伸手。
    在一片模糊之下，她很慢很轻地抓住了那只手。
    宁湫并不是第一次和赵赫之“牵手”，这次的行为，说是牵手，甚至都有些不合适，她只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扣住了对方的手。
    与平日的温凉不同，这一次，宁湫简直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个火球，她的手心都感觉被那股炙热给烧得有些疼痛。
    但是，几乎是一种本能，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开赵赫之的手。
    对方是她的婚契者，同时，是她的Omega。
    所以，在感受到疼痛之后，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更加抓紧了对方的手。
    她在心中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最终，在默数到第三秒的时候，威压消失。
    宁湫愣愣地站在原地，她这才听到那方监视仪器刺耳的声响，而另一边医护医师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杂乱而慌张。
    赵赫之的金发像是在刚刚的短短几秒内失去了所有光泽，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像是因为极端的痛苦，而慢慢地蜷缩起来。
    宁湫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意识到自己现下什么都做不了，几乎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了那边的克劳斯。
    当她发现这样的视线带有求助意味之前，克劳斯走近了两人，宁湫不敢放开赵赫之的手，却听到克劳斯轻声道：
    “宁小姐，请你离开这里。”
    宁湫看着刚刚就在陈设的器具重新开始动作，她转向克劳斯，而对方在她说话前冷静地说道：
    “我说过，你将是安全栓，请你和我来。”
    宁湫顿了顿，这才终于开始动作了起来。
    她放开了赵赫之的手，这才站起身来，她回头看向赵赫之，对方却没有对她的动作产生任何反应。
    可等到宁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疼痛了一下。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错觉还是来自赵赫之那方的情感的时候，克劳斯便面色如常地站到了她的面前，仿佛刚刚差点经历了生命危险的人不是他本身一样。
    宁湫听到对方说道：
    “重塑机器马上开始运作，请你保持清醒，然后等待。”
    赵赫之的玻璃病房竟然开始慢慢收缩，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被关闭在了一个封闭的盒子之中。
    宁湫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玻璃上，却已经看不见赵赫之的身体，只有旁边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的仪器正在记录对方的活性数据。
    宁湫还没有从刚刚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她看向克劳斯：
    “赵赫之现下的状态可以进行治疗吗？”
    克劳斯的声音平平：
    “不是最好的状态，但你也看到了刚刚的情况，你可以制住他一次，却不能保证第二次还能平安度过，大人的心中一直有一道自我防线，在刚刚，在屡次反复回避‘赵显之’这个问题之后，这道防线已经开始崩溃。”
    “倒是你，宁小姐。”
    克劳斯转过头来，他脸上有带上了宁湫熟悉的温和笑意：“我倒是不曾知道，你的精神力居然如此蛮横。”
    宁湫笑不出来，她的眼神没有从赵赫之的那个“盒子”上移开：
    “我精神力的初测评是A，当时我爸还说我作为Omega，这样不太好嫁人，但……”
    她说到这边，稍微停了几秒，看向那方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语变化神色的青年，解释道：
    “十四岁和十六岁是两次性别分化，我在十四岁的测评中，测出的是Omega，到十六岁的时候，却突然分化成了Alpha，精神力也蹭蹭涨到了S，我爸妈那会儿还要我参军……”
    宁湫面无表情地想了想：“但人家机甲学院不要我，精神力太高，机甲容易被我控制，所以他们觉得我比机甲还危险。”
    这些话语她以前都没有和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分享过，但是面对克劳斯，她倒是有股近乎奇怪的分享欲，可能是因为现下时机特殊她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个医师——
    “你之前说很久以前就见过我，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克劳斯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宁湫这次是终于舍得把视线转向他那边，她在震惊非常的‘你是不是在逗我玩’还是‘你在开玩笑’之间来回徘徊，最后艰难地吐出一句：
    “啊？”
    克劳斯眨了眨眼：“位面相互平行而又交叉，所以，一切的疑惑，可能都会在今天被解开。”
    宁湫皱眉，反复琢磨克劳斯的意思：“不是，什么意思，位面？这个机器的用处不是改变赵赫之的记忆吗，为什么会有位面……”
    克劳斯等着宁湫自己熄声：
    “不，元帅大人他，是回到了真实的，属于他的过去之中。”
    几乎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那边的仪器开始显示出了‘滴滴滴’的提示音，宁湫被吓了一跳，克劳斯则快速地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他转向宁湫：“好了，现在你要开始起作用了，宁小姐。”
    在他身后，出现了几个陌生的医生，宁湫眼皮微跳，但还是决定相信对方。
    他们把她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之中，那方与赵赫之所在的‘封闭盒子’不同，更加普通以及简介，宁湫坐在椅子上，数不清的线连在她的太阳穴。
    这让她不由想到了之前尝试开机甲的时候，那会儿也有那么多线检测她的生命体征，而那次……
    她失败了。
    她没法在器械的帮助下，和机甲共联——
    “冷静一点。”
    克劳斯的声音把她从上一次的失败回忆中唤醒，宁湫很快看向他，克劳斯的声音有一股想让人倾听的魔力——
    不管是作为脱衣舞O，还是作为医生。
    宁湫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忍不住地微微笑了一下，克劳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细致地说道：
    “我们只有一个装置，由此，你不能和大人一样，完整地回到过去——也就是六年前，我们只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你投放到片刻的过去之中，可以吗？”
    宁湫意识到，她有一些疑问即将被解开，所以，她点点头，转而道：
    “好。”
    克劳斯也点头：“等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因为过去的改变，位面的不确定，你也许已经不在这里，不用太过慌乱，接受位面的改变就好。”
    宁湫听过类似于过去现在的蝴蝶效应理论，她听到自己又说了声‘好’。
    然后，下一秒，她听着克劳斯说道：“祝你好运。”
    宁湫再想回话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
    她像是突然出现在了水中，慢慢地下沉。
    ……
    六年前，宁湫十六岁。
    她的心理状况出了非常大的问题。
    她从小被当做Omega被培养长大，在十四岁的分化结果出现Omega之后，更是天天和新娘课程为伴，每天的幻想就是找到一个好A或者好B，度过自己幸福美满而富有的一生。
    而在十六岁的那一天，她二次分化，成为了Alpha。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性别，甚至对于帝国强行要求的机械武器课程都提出了最大的质疑。
    宁妈天天以泪洗面：“乖宝，可，可你终究是个Alpha啊！”
    宁父长叹口气：“先是出了个不求上进的长子，现下倒好，好不容易宁家有了个Alpha，但怎么会……”
    “湫湫，你听我说。”
    对于小女儿，宁父几乎用尽了两辈子的耐心，大手一挥指向整个银河：
    “看见了吗！这都是咱宁家的矿，以后你要娶人了，不喜欢，咱就换，皇亲贵胄都不能限制你的自由！”
    宁湫明明坐在两人的面前，视线却漂浮在空中。
    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父母，一时间有点恍惚。
    而下一秒，场景已经快速切换，宁湫看到“自己”坐在那里，她还是固执地穿着当季Omega最喜欢的丝绒长裙，靠在床边，优雅地翻动着手中的书籍。
    宁湫的意识有些漂移，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随心而动，上前便看到那本《蓝星历史大全》。
    突兀地，像是某个关节的节点被打开，宁湫愣神，几乎无法动弹，她看着“自己”像是自言自语道：
    “对啊，我本身就不属于这里。”
    紧接着，她的视线快速地旋转，“宁湫”开始去看心理医生，开始去寻找帮助，她的状况被妥善地认定为了‘性别认知障碍’，是青年人中的常见病症。
    而“宁湫”本身，是最快自愈的群体之一，原因无她，她给自己臆想出了一个在ABO之外的新身份：
    ‘蓝星人’。
    在遥远的古代，人类还没有分离成ABO六性别的时候，他们只分最简单的男女，而宁湫本身只是一个简单的‘女性’。
    她用《蓝星历史大全》来补充自己的‘上一辈子’，也用这样的谎言，来安慰出现心里状况的自己。
    但欺骗总会有尽头，当她学着蓝星人的菜谱做饭的时候，因为无法入口无法熟悉的口感，她终于崩溃地躲在私人医院配置的厨房之中，呜呜大哭。
    宁湫平静地看着那个年幼的自己，她的内心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这是她所要经历的一切，她会痛苦，但是也会成长，只要现在……
    宁湫意外地发现，有一束光慢慢地打了进来。
    有人把十六岁的‘她’扶起，慢慢地陪她说话，对方显然不是怎么会聊天的性格，抛出来的问题僵硬又生疏，但是他却实实在在地在安慰着宁湫。
    他叫宁湫‘宁小姐’，而宁湫不知道对方的全名，也生疏地叫着对方‘赵先生’。
    宁湫站在第三者的视角，慢慢地看着这一切。
    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有些好奇，又有些向往地微微侧头。
    画面再次更改，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年轻男人每天都会来到配置的厨房，渐渐地，他开始品尝宁湫所做的菜肴。
    连宁湫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卖相，对方不仅天天好好地吃了下去，甚至夸赞有加。
    一天又一天，对方像是和那个‘宁湫’约定俗成，他每天都会来，而宁湫自己也会好好地学习新的菜肴。
    直到有一天，对方在吃完菜肴之后，好好地和宁湫道别了。
    宁湫听到“自己”羞涩又急切地开口：
    “你是病好了吗？”
    青年摇了摇头：“不会好了，所以没必要浪费时间。”
    宁湫眨了眨眼，一时间倒真正地对于现下的这两人有了情感，她看着那个看不清面目的青年，突然希望他能够有可能好起来，而下一秒，她就毫无征兆地看到“自己”突然站起来：
    “不行啊，你不能……”
    宁湫：对！快安慰他！
    “宁湫”继续说：“你不能没有梦想啊！”
    宁湫：对……啊？
    宁湫一时间都来不及在心里嘟囔一句‘不愧是我’的想法，就看到十六岁的自己一顿激烈又热情地输出：
    “什么好不了了！怎么可能好不了了！我之前也以为我好不了了，这不是我自愈了吗？你赶紧的，你得想个梦想出来，后续好好努力，才能有新的希望和生活……”
    宁湫忍不住捂脸，偏生那边的青年却听得认真，最后还知道举一反三地反问：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十六岁的宁湫义正言辞：
    “我还没有更远大的梦想，只有近期的目标，明年的现在，我要去最高学府——”
    “学习烹饪！”
    像是突然醒过来了一般，宁湫终于看到了青年的面庞。
    对方一头金发，在暖光下显得温和又漂亮，他的眼睛是淡得如天空般的蓝色，此时专注地看着宁湫，他说：
    “好啊。”
    “我等你。”
    在那一刹那，宁湫的眼前闪过了白光。
    如人生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的画面快速地飞转。
    她进入了帝国军校，进入了烹饪系，而那个在医院厨房与她夜夜见面的青年重新回到了军队，他把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了一个如重千钧的头衔之下：‘元帅大人’。
    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未来，都再也没有交集，但是，宁湫现下终于知道，那段长达六年的未来时间，他们都在前进。
    很庆幸，他们都在前进。
    ——“都37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契合度百分百，就要强制性订婚这种事？”
    直到那一天，宁湫在画面快速的飞转之下，看到了自己的一天。
    她看到自己拿着文件挥舞，看到已经很久没见面的BETA秘书在那边苦着脸哈腰，也看到宁父背着两只手走进了会议室，她长吸一口气，突然获得了身体的主动权。
    宁湫再次睁眼，她听到宁父正在询问她：
    “……我们也是开明的家庭，今天就去相个亲，怎么样？”
    宁湫听到自己说：“好。”
    而这一次，她没有阳奉阴违地去酒吧寻找克劳斯，她提前下班，好好地做了头发，穿了新季的连衣裙，走向了他们约定的餐厅。
    金发的青年坐在那里，他正在看菜单，这时候看到她，却顿了顿，转而站起身：
    “宁小姐。”
    宁湫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如既往，又像是久别重逢。
    她看着眼前，疲惫，但是健康的元帅大人，终于轻轻地，坚定地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赵先生。”
    她伸出了手，而那边的赵赫之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也伸出手。
    男人的手腕内部，有一块明显的疤痕。
    宁湫握住了那只手，她听到自己说：
    “很高兴与你协议订婚。”